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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北凡静静跟在后边,“在想什么?”

小刀继续走了一段,当薛北凡以为她不想说也不想勉强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想到个人。”

“男人女人?”

“有男人,也有女人。”

薛北凡看着琉璃瓦上映出的月色浮光,低声问,“男人女人怎么了?”

小刀依旧认真地走,“我以前,认识两个人。”

薛北凡点头,“接着呢?”

“一个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叫老吴。”小刀慢悠悠地说,“老吴年轻的时候是个漂亮小伙子,木匠,有一手好手艺,娶了个很好看的媳妇儿。”

薛北凡跟在她身后,听着她说话。

“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天,老吴出去给人做屋顶,回来的时候,媳妇给村里的恶霸欺负了。”小刀身子轻轻地摇晃,走得却是很稳。

“老吴很生气,去找恶霸理论,恶霸羞辱他,两人打起来后,老吴错手杀了恶霸,于是吃了人命官司,被判发配边疆。路上,他发现狱卒被恶霸家人收买了,要取他性命,于是情急之下,又杀死了狱卒。这之后,老吴成了众多捕快追捕的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一路逃命,只想再见媳妇一面,回到家中却得知媳妇已经悬梁自尽了。”

薛北凡点了点头,“人间悲剧。”

“从此之后,老吴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浑浑噩噩地活着,一直活了五十多年。世人都以为他杀人不眨眼,但事实上,他不过是个木匠。”小刀说着,回头看薛北凡,“我五岁的时候,老吴坐在村口的石头上跟我讲了他的事情,他问我,他错在哪儿呢?是不是当年忍气吞声,就能和他媳妇白头到老,也许现在已经儿孙满堂?”

薛北凡无奈,“你怎样回答?”

“我说,你想了五十年都没想到的事情,我才五岁怎样知道答案?”

薛北凡觉得这回答也挺有道理,接着问,“你娘怎么答?”

“我娘说,他再想五百年,也不会知道答案。”

“那女人呢?”薛北凡继续问。

“女人是六十岁的,村口的胖阿姨。”小刀低声说,“胖阿姨说,她十几岁的时候很漂亮,家里却很穷,一心只想嫁个金龟婿。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家财万贯的贵公子,成亲的时候,她很风光。婚后才发现那金龟婿喜欢沾花惹草。她当时想,忍一忍吧,也许再过些年,等他相公玩累了、厌了,就回来了。后来贵公子家道中落,一夜之间身无分文,以前那些美人各个弃他而去,唯独胖阿姨还陪在他身边,每日给人洗衣做饭筹钱让他做买卖翻本。终于共患难了十年后,贵公子再一次家财万贯,胖阿姨也从美丽纤弱的少妇变成了胖阿姨。贵公子好不犹豫地休了她,娶了一房年轻貌美的妻室,如今儿女成群。胖阿姨却始终一个人。我六岁的时候,在小茶馆里听她说她的事情,说完后,她问我,是不是当年也和其他美人一样弃他而去,趁自己年轻漂亮再找一个贵公子继续做少奶奶,会比现在好。”

薛北凡摇头,“你怎么回答她?”

小刀低声说,“我将老吴的故事告诉了她,跟她说,你再想五百年,也不会知道答案,所以别想了。”

薛北凡上前一步,都快踩着小刀脚跟了,低声问她,“怎么突然想到这两个人了?”

小刀仰起脸,笑着问薛北凡,“你觉不觉得有些事永远无解?就好比说做蔡廉和蔡卞的女人。愿不愿意做他们的女人,大多数女人都没得选择。可做了之后,结局无外乎两个,选择不忍耐,就成了山婆;选择忍耐,就成了那位七姨太。”

薛北凡听小刀说完,忽然伸手掬起她一把头发。

小刀感觉头发被人扯了一下,回头,只见薛北凡捧着她的头发放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喂!”小刀赶紧抢回来,发丝从薛北凡五指间滑落。

薛北凡微微一笑,“香味很好闻。”

“淫贼!”小刀回头给了他一拳。

薛北凡也不躲,左边胸膛挨了这一拳,感觉就像是砸在了心头一样,微微钝痛。薛北凡捂着胸口,低声说,“我闻了你头发,你给了我一拳,我痛了,但我闻到了头发。”

小刀站在屋顶上,不解地看他。

薛北凡伸手轻轻一拍小刀的肩膀,“我目的达到了,痛就是代价,也有可能我闻了你头发,你高兴了就亲我一口呢?”

“想得美!”小刀撇嘴。

薛北凡嘴角轻轻挑起,“我做了,目的只是闻头发,至于你给我什么样的反应,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小刀微微迟疑了一下,问他,“你想说什么啊?”

“想说,想闻头发不是我的错,挨揍也不是我的错。”薛北凡收回手背在身后,一跃下了屋顶,“这世上的确有很多山婆和七姨太,但不见得世上每个男人都姓蔡,是吧?”

小刀站在屋顶上看他边往前走,边回头对自己招手,“回去了,夜风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