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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玄胤一时不能言,只在心中长叹一声——可称宗师矣!
能够亲眼目睹一位宗师的成长,实在是史家之幸。
仅仅是见证姜望所牵动的历史,就已经是多么丰厚的史学资粮。
太虚阁里的这一柱天光,仿佛将时空贯穿了。
阁内坐着的三个人,各有各的姿态。
剧匮定坐于彼,仿佛已经伫立了很多年,仍将这样伫立下去。他缓缓开口:“姜阁员,不知这座‘朝闻道天宫’,是谁来坐镇?”
对于剧匮这样的人来说,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朝闻道天宫最后变成姜望的道场,成为其人笼结势力的地方,那么太虚幻境能不能提供这样一个“讲台”,仍需商榷。而他剧匮将会毫不犹豫地投出反对票。
姜望看着这位剧真人的眼睛,坦然地坐在那里,呈现一种开放的姿态。
他认真地陈述道:“朝闻道天宫依托太虚幻境而存在,自然受太虚阁监管,由太虚道主监察。我也将常驻法相在其中,为天下有志者释疑解惑。但有求道之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玄胤在旁边几乎要抚掌而赞,忍不住道:“姜阁员还有这等准备,老夫都想入宫求道了!”
修行路上,达者为师。如今屹立在超凡绝巅的姜望,绝对有资格阐述他的道。仅仅是站上绝巅这件事,就已经证明了他所行之路的正确,遑论他是以那样辉煌的姿态登顶呢?
而他也绝对有实力,指点绝巅之下的任何人。
有一尊绝巅存在指点修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
就连钟玄胤这般出身名门的儒道真人,有时候回勤苦书院求知,也不是总能见到院长他们。
姜望只是微微一笑:“大家坐而论道,有何不可?”
剧匮沉吟半晌,最后道:“我相信姜阁员特地提前召开太虚会议,做出这样的提案,是已经想好了所有因果牵系,并且一刻也不愿再等待。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姜望对他致意:“剧阁员请问。”
剧匮将手上卷宗都齐整地收拢,放进膝上的书箱里,一丝不苟地做完这些。才抬起眼睛,看着姜望道:“这座朝闻道天宫,有什么准入条件呢?我知道姜阁员福泽天下的心意,但你正要放开的,是一柄旷古神锋。在你之前,还从来没有人能在三十岁之前证道绝巅。所有人都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所有人都想成为你,乃至超越你。而我要说的是——使天下人皆持神锋,未见得是件好事。为祸者愈能以此为祸,行恶者而能行恶愈重。甚至可以说,天下大乱,只在旦夕之间!”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普通人行恶,最多血溅五步。神临强者为恶,动辄灭国。洞真修士为恶,已经翻掌夷平一方小世界!
如果朝闻道天宫教出一堆人魔来,于天下自是有害而无益。
姜望当然也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看着剧匮道:“这正是我有求于您的地方。我希望您能帮忙制定朝闻道天宫的规章制度、准入门槛,以法家之精神,持绝对公正之条例,做万中取一之选择。这选择绝不涉及家世,也不在于任何人情。其人之过往,即是天宫之考卷。”
“我们不可能杜绝所有的坏人来求道,或者说,今日之求道者,未见得他日仍能持善念。无论道儒释、兵法墨,何能例外?”
“我只是希望,至少在进入朝闻道天宫的那一刻,那是一个尽量清白、尽可能不伤害这个世界的人。这世道虽然泥沙俱下,有劳您以法为筛,淘沙见金。”
钟玄胤刻刀不止,静而无声。
姜望把朝闻道天宫的一应法规条例,全部开放出来,让剧匮来制定,这几乎是完全放弃他对于朝闻道天宫的权利。
只授业,不拥有。
只传道,不营结。
这完全证明了姜望在这件事情上的公心,这在事实上也更利于朝闻道天宫的推行。
剧匮定定地看了姜望一眼,板正地道:“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我将全力支持这件事情的完成。”
以剧匮惯来的性情,话说到这里,本该已经结束,他向来是不会多说一句的。但他看着此刻的姜望,终是有些复杂的情绪,又忍不住道:“姜真君,当初余先生走上天刑崖的时候,我不曾想过,咱们会有今天的交集。惊闻你证道绝巅时,我亦不曾想到,这就是你在证道绝巅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姜望定坐在那里,深深地呼吸一次,仿佛吐出一口抑了很久的浊气:“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只是今天才能这样做。”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悬在他腰间的长相思,铿然而响!
他轻轻仰头,迎接天光,自信而又灿烂地笑了:“我的道理,在我剑下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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