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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沈翼与丁煜不算同道,但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一把画迹罕见的扇子,兴致起时要带人回家看他所藏古画真迹的名字,无不让沈翼意识到自己在做傻事。他找姜黎质问过,也都无不是被冷傲撅回来的结果。后来他越发细揪,便让姜黎恼了起来。那是在外面的茶楼上,姜黎桌旁还坐着丁煜,她把沈翼劈头盖脸一通贬损。

说的话也就是那些——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看看自己的家世。”

“说你是傻子都是抬举你,好歹且分不出来。”

“你若还要脸面的,赶紧着滚,别自讨难看。”

“我瞧不瞧得起你,你且都该思一思虑一虑,更不说瞧得上。”

……

那时听着的人多,不时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姜黎说的话又被夸大渲染,越发难听刺耳。偏那时的沈翼被姜黎早前的诱骗迷了心智,痴了一般。不惧流言蜚语,不信姜黎嘴里的那些话,愣是硬着骨头找官媒跟自己上门提亲去。父母反对皆无效用,直骂他丢尽了沈家的脸,说他就是死了也不管了。

沈翼上了门,结果自然是自取其辱。姜家甚至连门都没让他进,在推搡中还动了武力,打得他半死不活,最后被抬了回去。

自那后,姜黎就再也没见过沈翼,时至今日已有两年多。后来也有流言传到姜黎耳朵里,说沈翼被打得半死不活回家后就大病了一场,病势十分凶险,活着怕也困难。那时候姜黎并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听了也就罢了,再没有管过这事儿。

到了两月前再见沈翼,他已经成了这西北军的领头将军。想来是后来养好病随军入了伍,一路打拼下来,成了今天这番模样。听军里的人说,他鲜少回京,似乎无家无根一样。在姜黎来之前,他也没有女人。他不碰女人,说是有心病。

姜黎想得出神,在阿香叫了她数声后方才听见。一群女人舔着笑脸跟她说话,好话言尽,就为一碗酥酪。阿香盯着她,问:“想什么呢?”

姜黎摇摇头,“没什么。”

帐外风雪声又重了些,这西北塞关的日子,比别处更为难过。有人打了帐门出帐篷,风卷残雪,扫进一股寒气。姜黎眯眯眼,把衣襟拽紧了些。

除夕当日,停了一段时间的大雪又纷纷而至,再度把这荒芜的郊野银装素裹起来。枝桠上挂了冰凌,一排排地挤在一块儿像雪狼牙。

阿香掰折一根下来,往嘴里搁,化了冰水润喉,回头跟姜黎说话:“今年这里太平些,也能像样子过个年。伙房里已经忙活半日了,晚上吃的喝的都齐全。估摸着沈将军这会儿能找你,叫你过去服侍,咱们说不准,还不定往哪边儿去。”

姜黎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实,跟着阿香走在斜斜的山路上。脚下还没积起雪来,倒也不艰难。她不想往伙房凑热闹去,便跟阿香来了山上捡柴火。这会儿捡了不少,两人各背了几捆在背上,正下山。

她把手往袖子里缩缩,伸到自己腋下暖着,“多少日子都不见了,不定找我。我也是乐意自己呆着,不想凑那热闹去。我若不去,你也别去,在帐里陪我。”

阿香把嘴里化了几口的冰凌吐掉,“我不见得能得这闲儿,翠娥大姐怕是有这时间。”

自打那回姜黎从秦泰帐里出来,他们就再没见过。包括沈翼,也没有再让她去帐里服侍过。相安无事的这些日子,姜黎偶觉心里空落,会想起秦泰,但大体上过得很是踏实。在满是女人的帐里,从来是不缺说话的人的。又是要搭手干些活的,自然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和心境。人若连温饱都成问题,其他的烦恼便就少了很多。

姜黎和阿香走到山脚下时,身上已经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渣儿。没空去掸,仍是往营地里去。阿香絮絮叨叨地说话,说沈翼和秦泰,“原是顶好的哥俩儿,没事儿一起练武吃酒,自打那回后,他俩也没再好过。听说格外生分,除了谈正事儿,其他一概不谈。”

姜黎吸口气,裹在脸上的围巾也要吸进嘴里,道一句:“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阿香托托身上的柴火捆,“你莫要往心里去,我就是感慨一下。旁的咱不怕,就怕因为这事儿,把你迁怒了。你说原本好好的,非出这事儿,闹得现在这样,怪难受。就这么干晾着你,谁知道往后会怎么着?”

阿香这么说,然细论起来,姜黎并不后悔发生了那件事。不能说,时间倒回去她还会选择和秦泰去爬山,但至少现在发生了,她也不想着时间能倒回去让她再选一遍。

脚下的雪厚起来,走在上面生出了咯咯吱吱的响声,姜黎抿了一下唇,“听天由命吧。”

阿香最不喜这话,头先她就是追着姜黎屁股让她伺候好沈将军的人,因她转头,看着姜黎,“你也想想法子,让沈将军不计较那事来才好。还把你往帐里要,以后才有保障。你这会儿这样子,跟翠娥有什么分别?翠娥那是将死的人了,你也要做将死的人?”

姜黎身上的柴火往下滑,便转了身凑去阿香面前,“你帮我托托。”又背着她说话,“你别这么说翠娥姐姐,怪瘆人的。人好好儿的,怎么就是将死的人了。人等着回京呢,不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