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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傲山纳妾的大喜之日,不知他是否有意为之,居然再次选择了正月十六这一日。这同时也宣告了,不过才一年的时间,倾雪已从桃夭新妇沦为昨日黄花,这正是红衰翠减花残落,得失荣枯朝夕间;善变不过人心,凉薄不过人情,古往今来,不外如是。好在倾雪如今早已看淡许多,既然已经当他死了,何必还为他伤心失意,无论他纳多少妾室,宠多少新人,与自己又有何干系。想到此处,倾雪决定不再闷坐于雪梅轩内,出去走走散散心岂不好。只是,除了暗香林与兰絮阁,自己还有别的去处么,倾雪暗自思忖着,对了,孤隐那不是有许多书籍嘛,不如去找他借几本来看,毕竟看书更能让人心静如水,沉淀自我。倾雪这般想着,便步履轻快地往寒江楼走去。
寒江楼一如既往地拥有着与世隔绝的僻静,唯独前院的那棵红梅老树,被那满树艳若桃李,灿若云霞的红梅花衬托得分外俏丽夺目,风姿绰约。倾雪在红梅树下驻足片刻之后便进到楼内去寻孤隐,可找了几处地方都未见其人,忽闻得偏厅暴厦内,传来一阵棋子敲击棋盘的清脆声响,她便放轻了脚步向那儿走去。只见,孤隐与千帆正坐在明窗前下棋,每人手边各放着一壶酒,看上去好不惬意,两人的神情都异常专注,令她几乎不忍上前叨扰,可此行的目的就是有心借书,若白来一趟岂不无趣,于是,她就在敞着的门上有礼有节地敲击了两下。“是大嫂啊,快请进来!”孤隐抬头见是她忙起身相迎。倾雪一进到屋内,便不由自主看着千帆,千帆虽未言语,但望向她的眼神亦满是惊喜之色。“你们兄弟二人倒是好雅兴。”倾雪笑意盈盈地说道。孤隐听了不失时机地说道:“大嫂可会下棋,要不你与二哥对弈一局如何?”“还是唤我倾雪吧!多谢你的盛情,不过我于棋艺方面向来不甚精通,我倒是更爱看书,今日造访正是想向你借几本书呢。”“能得到你的青睐,我的那些书简直是荣幸之至”,孤隐不无风趣地说道,“走,我这就带你去我的藏书阁。”说罢在前头引路,倾雪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临出门前还羞涩地回头对千帆浅浅一笑,这千娇百媚的回眸一笑,让千帆看得径直呆住了,以至于手中捏着的一颗棋子,都不慎掉落了下来。
进到书房,孤隐手指着那层层书架,对倾雪笑说道:“但请随意择选,若无急事的话,不妨在此慢慢赏看,等下共用一些茶点。”“有劳了。”倾雪点头应允,缓步走向书架,择了其中一本便随手翻看起来。孤隐一回到偏厅,千帆就急忙问道:“倾雪该不会已经走了吧?”孤隐看他神情急切,不禁有些好笑,便故意挑眉说道:“我猜应该是……”千帆听了顿觉索然,拿起手边的酒壶便直接灌下了两口闷酒。“我猜应该是,她也舍不得这么快便回去吧。”孤隐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千帆微微摇头,嗔怪地笑说道:“三弟呀,你可真是精怪得很,来,咱们继续下完这盘棋!”千帆立刻觉得精神抖擞起来,定要将此棋局分出个胜负。于是,这边厢兄弟二人继续屏气凝神地对弈,那边厢倾雪则独自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两边都敛声息语,恰恰似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样子。
一局棋下完已是未时,趁着孤隐去准备茶点,千帆便来到书房找倾雪。只见她仍在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一本词集,而此时门外面一阵寒风拂过,令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一心要给予她温暖的千帆,来不及多想,便从背后将她紧紧环抱住,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千帆……”倾雪微微一笑柔声回应道。“你近来可还好么,如何愈发消瘦了?”千帆心疼地问道。倾雪闭上双眼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真想这么一直不分开,可一想到紫梦,不免于心不忍,只得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她先是用指尖轻抚过千帆的手背,接着又拍了一拍,示意让他松手,然后才转身对他说道:“我挺好的,你不必为我挂牵,该多关心一下紫梦和她腹中胎儿。”千帆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她早已不是当日善解人意,温厚和顺的紫梦了,如今已完全被嫉妒蒙蔽双眼,无视你处处为她设想的一片真心,不止经常对你口出怨言,那一日居然还出手打了你……”“也许都只因她太在意你了。”倾雪轻声说道,并无一丝记恨之意。“总之,我觉得她已然变得面目全非,以至于我都不知该如何与其共处。”千帆颇为无奈地说道。
闻听此言,倾雪不由想起那日在紫霞阁,紫梦对她恨之入骨的那副模样,满口冷言冷语,令人心寒不已!究竟是水寒霜的挑拨离间,潜移默化地荼毒了她,还是浮云山庄的浮与华,不知不觉侵蚀了她呢!“倾雪,你在想什么呢,你如不知晓这些日子以来,我有多担心你么?慕傲山这般对待你,我真怕你会心中郁结,以致落落寡欢,直至今日见你气色不错,我才方觉踏实了好些。”千帆关切的话语将倾雪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淡然一笑缓缓说道:“于我心中,已经当那个人不在人世了!因此我再不会为他落落寡欢,更不会因他而慢待自己。”“如此甚好”,千帆听了不禁握着她的手由衷地赞许道,“看到你并未因此沉溺哀伤,自怨自艾,而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超凡脱俗,我真是发自内心地替你感到高兴。”眼中刻满深情的两人,四目相对嘴角含笑,虽沉静不语,却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他们三人享用茶点之时,屋外渐渐飘起了雪花,只见那纷飞的白雪,轻盈地落在红梅树的枝条与花瓣上面,片刻功夫便点缀得红白相间,错落有致。三人不禁都被眼前美景深深吸引,从而诗兴大发,只听孤隐率先吟道:“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好,甚是应景……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千帆吟罢便痴痴凝视着倾雪,倾雪的脸颊顿时飞起两片红晕,她轻咬朱唇含羞吟道:“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千帆若有所思地吟道。倾雪沉吟片刻后和道:“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话音未落,她眼中已有泪光点点,千帆见了心里亦涌上丝丝愁绪,不由眉头微皱,神情落寞。孤隐见他俩这样,便想着活跃一下气氛,于是朗声吟诵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如此看来,至少咱们仨都不算俗人吧!”此言一出,千帆和倾雪都不禁被他给逗乐了,千帆对他笑说道:“我俩暂且放下不提,三弟你可绝对是雅人深致,好似那,淤泥中的出水碧莲,浊世里的一股清流!”倾雪听了即刻点头表示附和。
“二哥,你就莫要打趣我了,我怎能与你相比呢。我就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弱书生而已,怎及你这般文武双全,尤其精通于剑术”,孤隐转头又向倾雪笑问道,“倾雪应该还未见过我二哥舞剑时的模样吧?”倾雪偏着头看向千帆说道:“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一睹你雪中舞剑的翩然风采呢?”“这确也不难”,千帆笑着回应道,“只是独自舞剑未免有些清冷,若有琴音相伴,便再好不过了!”听到此处,倾雪不禁也来了兴致,转头向孤隐问道:“你这儿可有上好的瑶琴么?”“旁人要的话未必有现成的,若是倾雪你有需求,我就是变也得把它给变出来呀!”孤隐诙谐地说道。等到千帆着人去取来他的悠然剑,倾雪也已熟悉起那把瑶琴,只见她正手指上下翻飞地弹拨琴弦,那空灵之声令人忆起山谷的幽兰,高古之音仿佛御风在那彩云之际。此刻再看向院子中间,漫洒轻扬的飞雪之中,站着两位翩翩公子,一位在悠闲地吹笛,另一位则在飘逸地舞剑。倾雪时不时地将目光瞥向千帆,但见他按剑在手,收敛笑容刷地亮开架式,两只眼睛似流星般一闪,眼波随着手势,精神抖擞地舞起来,他舞起剑来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又稳健又潇洒,剑过处习习生风,吹动红梅树上一片片红花瓣飘落下来,煞是好看!在屋内弹琴的倾雪,早已看得遐思不已,如此俊秀飘逸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这俗世中人,分明就是那桃源仙踪间,帆影重重处的神仙哥哥!
与意中人一起踏雪赏梅,舞剑饮酒,谱写诗情画意的日子,千帆和倾雪有幸又品尝了几回。因为孤隐提议将今后每月逢六之日,定为他们三位好友会面相聚之时,而地点自然就约在少有人走动的寒江楼。这一次,孤隐正在作画,画的自然又是他心爱的墨竹,他画得那般全神贯注,千帆和倾雪可不想去破坏他的兴致。于是二人便一同来至偏厅,倾雪一见到她上次弹的瑶琴,便不觉技痒,走上前去坐了下来,随意地拨弄琴弦,口中还喃喃道:“一直想研学《高山流水》,奈何每次都有些差强人意。”“那由我来教你弹,可好?”千帆柔声说道。“弹琴你都会”,倾雪不禁诧异道,“究竟还有什么是你所不会的?”千帆听了朝她拱了拱手,莞尔一笑说道:“桃花精灵过誉了,在下实在惭愧。”“还望老师不吝赐教!”倾雪边说边让出位置来,千帆便挨着她坐下,耐心细致地教授她,然而一时之间,倾雪还是不得要领,这让她不免有些心急,嘟着个嘴一脸沮丧地说:“我真是太拙笨了,怎么都掌握不到窍门。”“身为老师,最为钟爱的不是天赋过人的才子,恰是求知若渴的学生。”“真的么。”倾雪淡淡地说道,看上去依旧有些灰心丧气,千帆见状不禁紧握她的双手,深深印上一吻后又款款地说道:“其实无论是什么样的你,在我眼里都是那么惹人怜爱。聪慧的也好,拙笨的也罢;明朗的也好,忧愁的也罢。所有这些脾性融合在一块,才构成了如此独特的你!”
倾雪听罢心中颇为动容,却又不得不回避着他的深情,忙低下头去嗔怪地说道:“老师,快些教琴吧,可不许躲懒。”就这样,在千帆手把手地调教下,倾雪终于开始弹得有模有样了,接着,千帆要她将曲子从头到尾完整地弹上一遍。那流畅婉转的曲调,让千帆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夸赞道:“果然给人一种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流水的感觉,不愧是名师出高徒!”“哪有人这般拐着弯地夸自己的呢。”倾雪娇羞地笑说道,一对明眸笑起来便弯成了月芽,那样恬静,那样柔美,千帆不禁看得呆了,痴痴地说道:“过些日子便是我的生辰了,你打算送什么贺礼给我?”“那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来听听。”“别无所求”,千帆慢慢把脸凑近她,柔情四溢地说道,“惟愿,你能赐予一个香吻。”“岂有这般为人师表的呢”,倾雪装作有些气恼地说道,“香吻,你就莫要痴心妄想了,但我可以送你香袋一个聊表谢意。”千帆只好妥协地说道:“虽说得不到香吻,但得到你亲手缝制的香袋,令我能够赌物思人,也是极好的慰藉呢。”“好没正经,真是懒得理你。”倾雪笑着摇了摇头,口是心非地说道。
下一次会面之时,倾雪便亲手将绣好的香袋交给了千帆,千帆接过香袋细细端详起来,那香袋绣得极为精巧不说,颜色还选用了千帆最为喜爱的湖水蓝色,在正反面皆绣着几个小字。“众里寻他”,千帆边看边念道,“千百度。”倾雪凝视着他缓缓接道:“桃源仙踪,那人却在,帆影重重处。”千帆听了微微一笑,也脉脉为她吟道:“众里寻她千百度,梅影香姿,那人却在,飞雪流转处。”倾雪手指着香袋,眼波流转地笑说道:“你猜猜里头放的是什么?”千帆也不急着打开,只把香袋放在鼻子面前轻轻一嗅便笃定地笑说道:“好香,是梅花,我会将其摆在枕边,让它夜夜伴我入眠,如此方能在梦中与佳人相依相拥!”“你还是要好好珍惜紫梦,多些关怀心蓝表姐”,倾雪善解人意地说道,“至于我,能被你偶尔梦到,已是很幸福很知足了。”听到此处,千帆默默点了点头,用力握紧了手中香袋,显然是十分珍而重之。
这一日,孤隐又画了将近一下午的竹,等他走出书房发现已是黄昏时分。来到院子里的他刚想要活动一下筋骨,忽然发现有一窈窕淑女正站在夕阳下赏樱,任凭那夕阳的余晖在她的眼角眉梢不停地来回穿梭,她都始终一脸恬淡娴静。只见她容貌姣好,身段匀称,一袭宫粉色的纱裙,外面披着一件天水碧的披风,轻盈的粉与澄澈的碧那般相得益彰,愈发衬得她仙美夺目。正当孤隐看得出神之际,忽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他大哥便问道:“大哥,你多早晚过来的?”“来了有一会了,见你在潜心画竹便未曾上前叨扰。”孤隐听了没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看向那位窈窕淑女问道:“这位是……”“浮羽,快过来”,傲山向那位女子招了招手,等她走近后方笑说道,“我来替你们引荐,浮羽,这是我三弟,三弟,这是你新过门的小嫂子。”
浮羽向孤隐款款施了一礼后便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孤隐不禁为之惊艳,简直可用眉眼俏丽若三春之桃,神态清素若九秋之菊来形容她的美貌。“三弟,劳烦你为我和浮羽画一幅丹青。”傲山大大咧咧地随口说道。可孤隐却忆起仿佛就在不久之前,大哥和倾雪亲呢地挽手并肩,说要两人共入一幅画同结一世发,并让他帮着预备下数百盏孔明灯,只等那百灯齐放,瞬间点亮夜空,博佳人一笑尔。谁曾想这么快就交迭更替,大哥身边已经换了新人。“三弟,你发什么愣啊,莫非是不情愿?”傲山轻轻推他笑说道。孤隐收回思绪,淡然一笑说道:“岂敢,我只是担心自己技艺平平,难以画出小嫂子的天姿绝色。”“好啦,莫要过分谦虚,走吧,去书房画。”孤隐就这般被傲山半拉半拽着进了书房。然后,他预备好画卷画笔等一应工具,深吸一口气之后便开始细细描画。他留意到,虽然大哥时不时就一脸痴迷地看着浮羽,但是浮羽却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除了偶尔瞥一眼窗外的景色,便只是目光飘渺地望向远方,真是活脱脱的冷美人一个!
丹青绘制完毕,傲山忙着来看画得到底怎样,浮羽却一脸的漠不关心,反倒拿起书桌上的一叠山水画来默默翻看。却见画的几乎都是墨竹,她这才饶有兴致地问道:“原来三叔也如此喜爱墨竹么?”孤隐微微颔首表示默认,傲山则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你小嫂子也对墨竹情有独钟,就连她住的轩馆都叫做竹里馆,近日我正打算为她栽一片竹林呢,到时候你想要新的笛子、萧管,随时可以就地取材啦。”“大哥惯会说笑。”孤隐连连摆手推脱道。浮羽见状不禁浅浅一笑轻声说道:“未曾想,我与三叔的喜好竟这般相似!观你所画之墨竹真可谓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今后可否拜你为师跟你学习作画呢?”孤隐听了早已涨红了脸,腼腆地说道:“哪里哪里,是小嫂子你过誉了。”“好啦,今后我一定多多抽空,陪你来找三弟学画墨竹,这样你可高兴?”傲山搂着她不无宠溺地说道,然而浮羽却未有任何回应,不仅身体僵直纹丝不动,脸上也满是清冷淡漠。
等浮羽独自回到竹里馆之时,发现水寒霜居然在她屋里等候着她,心里不免有一丝诧异,面上却并未显山露水,只是吩咐丫鬟看茶。只听水寒霜满脸堆笑地对她说道:“妹妹过门已有月余了,未知一切可还习惯么,若是有什么短的缺的,一定跟我这个当家人说啊,千万莫与我客套。”“你多虑了,我这儿并不缺东西。”水寒霜听了她漠然的回应倒也不恼怒,显然是对她的脾性早有耳闻,故作熟络地拉着她的手笑说道:“那就好,不过妹妹好歹是大伯的新宠,这通身的衣着配饰,未免太简素了些!说实话,姐姐对你还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索性把这翡翠珠镯赠予你当见面礼吧,也好表明咱们两房之间并无芥蒂,你说是么,妹妹?”她边说边从锦盒中拿出一只簇新的五彩珠镯递给浮羽,浮羽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淡淡地说道:“姐姐说的不无道理,那妹妹唯有就此笑纳,方能不辜负这番美意。”说罢,她便直接戴在了左手手腕上,水寒霜见状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亲热地拉她一起坐了下来,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五月,繁花似锦,绿荫如海,一切都显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细嫩悠长的柳丝不能自已地随风摇曳着。这一日,暖风吹拂的午后,水寒霜脸色凝重地走进紫霞阁中,紫梦正在那用着糕点,她近来胃口愈发好了,总感觉肚子填不饱似的,于是乎身形也日益丰满起来,圆圆润润的显得极为富态。“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啊?”紫梦将糕点放下随口问道,水寒霜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她,却是欲言又止。“姐姐究竟所为何事不自在呢,不妨说出来让妹妹替你分忧。”紫梦拉着她的手,一脸关切地说道。这时,水寒霜才迟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香袋递到她手上,看着她忧虑地问道:“我看这个香袋的针脚,并非出自妹妹你之手吧?”紫梦接过香袋细细端详,只见湖水蓝色的香袋上两面皆绣有小字,连起来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里面还装着些许梅花花瓣,心里就全明白了,顿时气愤不已地说道:“想不到她居然愈发变本加厉了,真是可恨!”“妹妹此言所指何人?”水寒霜颇有些不解地问道。“姐姐,你是在何处发现的这个香袋?”“是我亲自替千帆更换被褥之时,在他枕头底下发现的,他定是将其当成无价之宝,才会这般小心珍藏!妹妹,你说此物究竟是哪个女子所赠,那些普通的庸脂俗粉也难入他的法眼呀。”
见她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紫梦忍不住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姐姐无需胡乱猜测了,此物定是梅倾雪送给千帆的无疑!”“真是她么”,水寒霜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她因为被自己夫君冷落厌弃,便要不知羞耻地纠缠起别人的夫君来了么?”说着她给身旁的盼儿使了一个眼色,盼儿便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哎哟,刚才还听海阔说起,二爷今日陪着蓝姨娘和她表妹,一同去寺庙礼佛了呢,这到了外面她若想媚惑二爷的话,岂不是更便宜了么?”“哼,我不会让她这般如愿的”,紫梦握紧手中香袋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要去趟雪梅轩好好地找她兴师问罪一番。”说罢便转身要走,水寒霜见状赶忙劝阻道:“妹妹,你冷静一点,不能过大房那边去啊,万一事情传扬开来,千帆也会很难堪的。”“也是”,紫梦转念一想便说,“我想她一定会先陪姐姐回兰絮阁,那我就守株待兔候着她去。”水寒霜却依旧不放手,愁眉苦脸地朝紫梦手里瞥了一眼后惴惴不安地说道:“如若……让千帆知晓是我最早发现这香袋的,他必定会怪罪于我,到时我可担待不起。”“姐姐大可放心”,紫梦坦然说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无论如何都不会累及你的。”水寒霜听了这才慢慢松开手,对侍立一旁的桃红嘱咐道:“好好看着你们家主子,切莫叫她太过动怒,万事以腹中胎儿为要!”“是。”桃红答应着便搀扶步履艰难的紫梦,慢慢朝兰絮阁挪去。
紫梦等到了日暮时分,才见怀抱着团团,圆圆的心蓝终于回来了,可她一看到神情肃杀坐在院中的紫梦,便没来由地不自在,于是直接拐进了里屋,将她独自晾在院中。紫梦见状不禁既失落又生气,心想:她如今居然跟自己这般生分,说两人是亲姐妹,估计也没人信吧!就在她忿忿不平之际,千帆和倾雪恰好有说有笑地从外边走了进来,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张望的紫梦,却刚好看见千帆停住脚替倾雪整理被风拂乱的发丝。见到这一幕,紫梦不禁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怒不可遏地高声叫道:“梅、倾、雪!”两人这才注意到,原来紫梦就坐在那儿呢,倾雪已放下之前的不快,一脸坦然地看着她说道:“紫梦,许久未见了……对了,你的临产期就在下月初了是吧?”紫梦站起身扶着腰,先是缓缓走到了倾雪面前,接着突然就将手中香袋用力甩到她脸上,并厉声质问道:“此为何物啊?梅倾雪,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表姐?”毫无防备的倾雪,恰巧被香袋击中眼睛,顿时痛得叫出了声,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脸。紫梦的这招出其不意,将千帆也吓了一大跳,不禁心急如焚地问道:“倾雪,你怎么样……究竟伤到哪儿了?让我察看一下好么?”他边说边将她的手轻轻握住,接着细瞧她的脸颊,只见她的左眼皮上方明显起了红肿,并且因为疼痛难当,脸上瞬间就下起了梨花雨,叫人看了心疼不已。“你试着慢慢睁开眼睛,看有无不妥之处?”倾雪缓缓将双眼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千帆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庞,幸好双目不曾失明,她委屈地摇了摇头,轻咬朱唇一言不发。
眼见千帆对她如此爱护有加,紧张过头,紫梦早已将残存的内疚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嫉妒与憎恨。“梅倾雪,你还想纠缠千帆到几时?是不是要把我逼疯你才肯放手!”闻听此言,千帆看着她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够了,华紫梦,根本无人逼你!但在我看来,你已经疯魔了!今日,倾雪特意为你去寺庙祝祷,保佑你平安产子,你便是如此对待她的一番好意的?”“好意?哼,她的一番好意,就是送你这个香袋,以便让你睹物思人?”紫梦指了指地上的香袋不服气地问道。倾雪看了一眼香袋,心中自觉有愧,想要作出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紫梦见状不禁嘲讽她道:“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辩么?此刻怎么一言不发?可见得是作贼心虚!”“这是我在答应娶你之前,向倾雪索要的定情之物”,千帆拾起香袋掸了掸灰而后又将其塞入腰间,接着继续说道,“原本就是我与她相知相许在先,这些你一早已知,当日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介怀,如今却又这般兴师问罪,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无可救药!”千帆一脸嫌弃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紫梦,她不由地哑然失笑道:“我不可理喻,我无可救药,呵呵……对于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的我,你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极力维护这个装模作样的贱人!”
话音刚落,她脸上就挨了千帆结实的一巴掌,清脆响亮的声音有如石破天惊,令在场的三个人都身不由己的愣住了,片刻之后紫梦才捂着脸哽咽道:“你居然为了她出手打我?你怎能如此对待一个替你传宗接代的女人?”千帆看了看自己出手打人的右手,一时之间也是有些难以置信。倾雪不想三人再这般痛苦撕扯下去,便含泪说道:“紫梦,是我对不住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不会与千帆有任何纠缠了。”说罢她便扭头转身匆匆离去,千帆怕她有事,正想上前去追,可紫梦此时却突然捂着肚子大喊道:“好痛,千帆,我的肚子好痛……”默默站在一旁的桃红,见状不禁吓得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害怕地说道:“糟了,姨太太怕是动了胎气了,二爷,这可如何是好?”千帆心急如焚地吩咐道:“赶快回紫霞阁,叫稳婆准备接生。”幸好之前,大夫说紫梦的胎位有些不正,水寒霜便安排了两个稳婆住在紫霞阁,每日定时帮她纠正胎位。于是,千帆吃力地将紫梦抱起,好在两所轩馆相距不远,他又有些武功底子,否则怕是要出意外。
紫霞阁中,紫梦在产房内奋力生产,千帆在产房外思绪万千,他牵挂着倾雪,在遭受紫梦对她的责难与怪罪之后,她该伤心委屈成什么样?而原本善解人意,懂得进退的紫梦,如今怎会变得这般蛮不讲理,发癫发狂?唉……这一切的一切,都不禁让人心乱如麻。此时,闻听消息的水寒霜也赶了过来,她看到千帆愁眉不展的模样,便抚着他的手温言软语地劝道:“莫要过于忧心,妹妹她一定会顺利生产,母子平安的。”“嗯,但愿如此。”大约一柱香的功夫过后,他俩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孩哭声,水寒霜激动地抓着千帆的字说道:“生了,千帆,你听,生了!”于是二人快步走向产房。“恭喜二爷和夫人,是位健康白胖的小少爷。”稳婆们笑逐颜开地向千帆和水寒霜道喜。千帆从其中一位稳婆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孩,他是这般柔软这般粉嫩,小眼睛欲睁未睁的模样,简直把千帆的心都要融化了。水寒霜也凑上前仔细地端详,笑意盈盈地说道:“哎呀,瞧这孩子,真是生得跟他父亲一样俊朗呢。”“多谢你,紫梦,你受累了!”千帆走向紫梦对她柔声说道。此刻浑身虚脱的紫梦听他这么说,脸上则早已挂满泪水,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欣慰。水寒霜见状赶忙凑了过来,一边用丝帕替她拭泪,一边心疼地劝说道:“妹妹,你应该高兴才是,你如今可是咱们二房的大功臣了呢,是吧,千帆?”紫梦听了不加理会,只是伸出双手对千帆急切地说道:“快让我瞧瞧咱们的儿子景轩。”千帆怀抱着孩子紧挨着她,紫梦眼含热泪轻抚他的小脸,只是贪看不够。“既然妹妹如此不舍景轩”,水寒霜见她这副模样,便只好故作大方地说道,“我就许你陪着他直到他满月为止吧。”
紫梦抚摸着景轩圆嘟嘟,软糯糯的小脸,满心满眼的割舍不下,她向千帆哀求道:“千帆,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我想亲自抚养咱俩的儿子。”话音刚落,水寒霜的脸色不禁随之大变,她生气地质问道:“妹妹,当日可是你自个提议将孩子交由我抚养的,如今岂能出尔反尔?”紫梦听了不由咬着唇一言不发。水寒霜只得求助似地看向千帆,希望他能站出来主持公道,千帆勉为其难地说道:“紫梦只是一时难以割舍,不如你给她些时间让她慢慢适应。”“除非,我仍旧有再怀孩子的机会!”紫梦决定以退为进,争取与千帆修补关系。千帆无视她满怀期待的眼神,淡淡地说道:“我有景轩,已经足矣。”“那我怎能割舍我这辈子唯一的骨血呢?”“千帆,难道你忍心叫我空欢喜一场么?”水寒霜抓着他的胳膊哀求道。“看在我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份上,就让我亲自抚养儿子吧!”紫梦亦哭求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轮番求情,吵得千帆头皮发麻,左右为难。婴孩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剑拔弩张,哇地一声啼哭起来,这倒是让千帆计上心头:“不如这样,看孩子跟谁更亲近更投缘,便交由谁抚养。”此言一出,水寒霜就立刻将孩子抱了过来,边轻轻摇晃边柔声细语地哄他,然而此举根本不奏效,婴孩依旧哭得厉害,于是她便急切地对着盼儿说道:“景轩定是饿了,乳母呢,快把乳母叫过来。”盼儿听了忙不迭地出去了。趁着乳母还未到,千帆便将孩子抱给紫梦,并扶着她坐起身,要不怎么说母子连心呢,紫梦一抱起婴孩,那孩子便登时安静了下来,紫梦不禁喜极而泣地跟他脸贴着脸。“他们如此母子情深,我看你也舍不得让他们生生分离吧。”千帆看着水寒霜委婉地说道。事已至此,她只能挤出一个雅量容人的笑容,不愿输人又输阵,显得小家子气十足。“早就料到你这贱人靠不住,幸好我懂得未雨酬谋”,直至走出紫霞阁她才能够直抒胸臆,接着又小声嘱咐盼儿道,“你可都安排妥当了吧,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知道么?”“夫人您大可放心。”盼儿诺诺道。“哼,敢跟我耍心眼是吧,且先让你乐几日,很快你就将尝到乐极生悲的滋味!”水寒霜边说边一阵风似地走了,却不知又在偷偷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浮雪心语:温良谦恭让的背后是阴谋与诡计,她步步为营你节节败退;梅雪酒剑诗的反面是筝笛声声泪,断肠人在天涯独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