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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一刻,这应当是一天当中人睡的最熟的时候,但鲜卑的皇帝躺在他的龙床上,眼皮震颤的非常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一般。

这其实很奇怪,因为在鲜卑的文化当中,他们根本不知道龙是什么东西,但慕容部当年举兵夺走宇文部皇位的时候,说自己看到了吉兆,鲜卑山上有龙环绕山顶飞了三圈,然后才缓缓离去。

所以慕容部的这群人一直自夸,说他们是天赐的皇权,是上天引导他们统治这一片土地,虽说他们的高光在打完宇文部以后就渐渐消失了,宇文部好歹还真的统一过中原,慕容部却是数次南下,每回都铩羽而归,即使如此,他们的中原梦也从未断绝过。

难道这看起来不可悲吗?数代人、好几位皇帝终其一生就为了侵略别的国度,看看地法曾,他的目光不曾放在中原之上,但他同样取得了全球都没几个人比得上的成就。鲜卑是有过机会的,他们的皇帝比地法曾起点高太多了,可惜他们非要继承先人那可怜巴巴的遗志,最后把自己也活成了这遗志的一部分。

……

这个皇帝跟过去那些皇帝都不一样,他不好战,谁也说不好在他的治理下鲜卑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会更好,或许会更糟,然而他出生的时机太不好了,从他登上皇位的那天开始,这场权力的博弈桌上,就已经撤掉了他的位子。

*

慕容岦在做噩梦。

慕容岦就是鲜卑这一任的皇帝,鲜卑人因为出身在大鲜卑山,那是他们最初的故乡,所以在学习了中原文化以后,他们特别喜欢用木石偏旁的字给自己取名,这样能显示他们有多坚强,也能显示他们不忘初心。说起来他们一开始其实跟布特乌族一样,都是山民,后来下山了,经历几百年的变革,才慢慢变成了游牧民族。

但这跟慕容岦没什么关系,几百年前的事都太遥远了,他如今只能关注眼前的事。

比如他现在做的这个噩梦。

他梦见盛乐城中火光冲天,他的身体变小了,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但他穿着不合身的龙袍,龙袍拖地,他跑不快,最后只能瑟瑟发抖的躲在床底下。

外面都是尖叫、惨叫,好多人都死了,慕容岦看不到,但他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紧跟着,他的房间被人闯了进来,他看着那双坚硬、满是泥泞的鞋子慢慢朝自己走来,顺着鞋子往上看,是两条非常粗壮的小腿,这个人比大将军还要魁梧,慕容岦突然明白这人的身份了。

这就是他从未见过、但每个噩梦里都出现过的镇北王。

粗粝的滑动声响起,那是镇北王的武器落在地面,慢吞吞的被带着走的声音,它离慕容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停在他的眼前——

“陛下!!!!”

慕容岦猛地睁开双眼,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呼呼喘着粗气,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此时的他根本无法思考,他惶惶的看着闯进来的人,那人一脸悲痛的看着他,带来了一个他根

本就不意外的消息:“陛下,北门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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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居住在盛乐的鲜卑人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镇北军是怎么进来的。

而他们进来已经成了事实,镇北军们兵分两路,一路粗暴的踹开附近的每一扇房门,揪着里面人的头发,把他们全部赶到大街上,老实的就绑起来,不老实的直接一刀杀了。

另一路则继续在主路上推进,和前来负隅顽抗的鲜卑军队厮杀在一处,刀光剑影之间,那些被绑起来、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日太阳的鲜卑人,他们看向两军对垒的地方,可以清晰的看到镇北军的阵型呈三角状,鲜卑人像是一块布,被他们蛮横的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而在三角的最前端,他们能看到一点亮银色在不停的挥舞,有时候那亮银色会消失,因为染上了鲜血,它短暂的失去了自己的光芒,可转瞬,鲜血落到地上,一丁点都没有残留在上面,亮光重现,又有人丢了命,就这样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

命都要没了,可是这群人却没法将眼睛从那一点亮光上挪开,这是什么样的杀神,又是什么样的战神,他们从未像今日一样清晰的认识到过,鲜卑是真的完了。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安静,大街上的哭声和辱骂声不绝如缕,不过镇北军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都是鲜卑话,比起这些无能狂怒的,鲜卑皇宫显然更乱。

皇帝的近卫军集结在一起,即使北门破了,他们还是存了侥幸心理,或许把大军召集进来,还能把这些镇北军重新赶出去,然而近卫军的首领一问,却得到了更加绝望的噩耗。

“南门也在鏖战当中?!可恶——中原人这是有备而来!他们派了多少人?!”

对面的人看起来已经快要哭了:“将军,天太黑了,斥候看不清,可能、可能有三十万人!”

近卫军的首领愣愣的看着他,久久失语。

三十万人?那是什么概念。镇北军全军出击了,他们抱着今晚就要让鲜卑灭族的志向,大军被他们拖住脚步,即使回到城中来,也不可能再挽回什么了。

……

皇帝的寝殿中,几个年长的贵族簇拥着小皇帝,他们一直都在等消息,然而近卫军的首领进来以后,立刻就拽上了皇帝的胳膊:“陛下,去密道!”

皇帝和贵族们全都愣了,这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迫不得已的办法。从北门破的消息传来,这些人一直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今这感觉终于消失了。

慕容岦踉踉跄跄跟着近卫军的首领跑,那些贵族只一瞬就反应了过来,他们不再交谈,而是全都急匆匆的离开,显然他们也有要做的事。

慕容岦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可能是保护自己家的孩子,也可能是临时改了主意,决定不管孩子了,先管自己。慕容岦的眼神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他只是一个劲的看着这个他住了几年的寝殿,看着那个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躺上去的时候有多兴奋的龙床。

鲜卑人经常嘲笑八字还没一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