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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融双手撑着床,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小兵。

小兵朝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萧融:“……”

他表示不用这人帮忙了,接下来他自己就行,那个小兵顿时如蒙大赦,一扭头就钻了出去。

拿着这个跟砂纸差不多的布巾,萧融低下头,像是玩闹一样的踩了踩水。

想哭。

这俩字是萧融的心声,而他的心声用无比冷漠的音调说出了这两个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又只有这么点,所以想哭是正常的,不想哭才是不正常。

王新用死了,他以为早就改变的命运其实又回到了原点,而他在预知的范围内故步自封,他一心想着原百福会不会影响屈云灭,所以在原百福离开以后,萧融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诚然,屈云灭是他的责任和目标,可其他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所以他才想哭,他太内疚了,跟屈云灭没关系,跟屈云灭说的话也没关系,跟屈云灭误解了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渐渐地,水凉了,萧融想要抬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仿佛已经成了别人的,动都动不了,他皱着眉尝试抬起来,却只是抬起一丁点。

萧融开始思考就这么睡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等第二天醒来,他可能就变成残障人士了。

……

摇摇头,萧融还是费劲巴拉的把脚抬起来了,擦干,然后唤小兵再给自己打一盆水,把脸和手洗洗干净,看看自己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土的衣服,萧融思考片刻,决定不脱了,就这么睡。

此时已经是丑时二刻,哪怕夜猫子这时候也该感到困了,更何况萧融可是近乎两天两夜没合眼。

吹了灯,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走到床边,萧融直挺挺的把自己砸到床上,睡得跟昏死了差不多。

而又一刻钟之后,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

他还不知道萧融已经听到了自己说的话,老实说,说完以后他也有点后悔,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需要他消化的东西,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变得复杂,变得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他向来都是个诚实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那么泾渭分明的两种东西,怎么会混淆到一起去呢。

坐在萧融床边,屈云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萧融的手,从瓷瓶里挖出一些药膏,他轻轻抹在萧融的手上,尤其是那些变得干燥的地方,他又多抹了一层。

抹完这只,再抹第二只,把萧融的两只手都抹的油光水滑以后,他看了看萧融的脸,感觉他睡得非常熟,于是他把萧融侧躺的身体微微掰过来,然后就着一点点的光亮,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孔和耳朵。

看起来还好,没有冻坏。

检查完了,屈云灭的眼神又移到萧融的面孔上,睡着的他看起来好安静,没有那些狡黠的眼神、也没有那些刺人的话语了,他静静的躺在这,乖巧又真实,仿佛给人一种错觉,似乎他会一直这么乖下去,听话的躺在他的掌心,做那颗他最珍视的宝物。

屈云灭抬起手,他的掌根轻轻朝萧融的脸颊移动,刚刚他给萧融抹药的时候,他做的无比淡定,可像这样趁着萧融睡着,轻轻抚一下他的脸,他却胆怯了。

他能做到的最大幅度,就是隔着一厘米的空气,这样想象一下如果他能真的贴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萧融醒着,看着他、默许他这样做,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一厘米的空气是他们之间短小又不可逾越的屏障,是他可怜的自尊,也是他给自己设立的最后底线。

人不可能一直思考下去,总有回神的时候,而屈云灭回过神来以后,看到这个姿势的自己,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可笑。

再想想两天前看着萧融跪下去,却无能为力、甚至都不敢跟他提这件事的自己,这就不是一点了,而是非常可笑。

萧融把他变成了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因为他会想,在萧融眼里就是这样的,他们是君臣,萧融总是跟他强调为君者要怎么做,如何显露自己的崇高地位,所以他言行如一、以身作则,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屈云灭的本性又没有那么通情达理,理性的时候他会压抑自己的想法,但当理性消失,冲动的心绪占领了高地,屈云灭就很想问萧融一句话。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心疼我呢。”

小小的军帐当中回响着这句低低的呢喃,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后,屈云灭感觉自己更可笑了,朝人讨要这种东西,这真是世上最为不堪的行为。

抿了抿唇,屈云灭把药瓶收起来,他帮萧融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把萧融的手塞了回去,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深夜,万籁俱静,连军营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巡逻的人时不时的在帐外走过。卫兵警惕的看着前方,从未关注过他身后的营帐。因此谁也没看到,在这顶小小的军帐当中,屈云灭走了没多久以后,萧融突然翻了个身,他又侧躺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姿势睡着最舒服,也最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