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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从鱼暗忖自己最近也没干啥不该干的事,怎么这沈祭酒好像又开始看自己不顺眼了?

估摸着是他最近来得太频繁,碍着人家的眼了!

好在他也快把多达三十几卷的《屏山文集》都看了一遍,还抄了个七七八八,接下来可以少来几趟!

郗直讲这位恩师姓李,号屏山,《屏山文集》汇总了他生前的所有著述。

比起“南杨北张”,李屏山更擅长着眼于现实,关注自己入仕之后了解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小到乡县治安、大到朝中弊病,他都有详细记叙自己的见闻、自己的尝试、自己的建议。

可惜想以一己之力撼动昏暗的朝局无异于蚍蜉撼树。

李屏山很快因为提的建议不讨人喜欢而被撵去坐冷板凳,以至于自己最爱惜的学生遭人迫害时他根本无从救援。

那是一种无穷无尽的绝望。

既没有办法践行心中的道义,也没有办法护自己悉心教导的思想继承者周全——所有的路都走不通,所有的理想、所有的追求、所有的抱负,全都是枉然。

眼前已经没有路了啊。

送走遭刺配流放的学生,李屏山喝了一整晚的酒,醉得不省人事。

翌日便咳血而亡。

越是读到《屏山文集》的后半部分,江从鱼就越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的煎熬与痛苦。

明明前半部分的记述都是那么意气风发、锐意进取。

这应当也是先皇登基后许多人的共同经历,从一开始的壮志踌躇到后来的灰心丧意。

那位所有人提起时都忍不住唾骂几句的昏庸帝王,最初也曾经是许多人曾经满怀期待的英明君主。

江从鱼一边观摩老生们的秋闱,一边开始暗搓搓在郗直讲布置的功课里夹带私货。

不管郗直讲要他们写什么题目,他都能绕到《屏山文集》上的观点去。

尤其是最近他们已经学完本经,郗直讲正在给他们讲策论写法,这个夹带起来就更方便了。

策论么,不就是针对各种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与应对办法,这可是李屏山最擅长的方

()向!

郗直讲最初没什么反应,江从鱼觉得是自己夹带得太高明,没叫郗直讲看出来。于是他暗中加大了力度,只差没把“我是照搬你老师的观点”这行大字写在自己的功课里。

这下郗直讲面沉如水地把他喊了过去。

郗直讲问他:“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江从鱼老实回答:“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我看《屏山文集》时发现的。”

听他还敢提《屏山文集》,郗直讲冷笑说道:“你胆子倒是挺大!”

师生俩正对峙着,隔壁楮直讲过来了。他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赶紧上前说和:“这是怎么了?有话可以好好说,小鱼他一向懂事,前辈你说了他肯定会听的。”

郗直讲觉得这同僚简直是眼瞎,就江从鱼这德行他也敢说懂事,真懂事的人会故意挖开别人痛处往里头撒盐?

他这辈子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因他而亡的恩师。

因他而心死,因他而身故。

“你有这么多闲工夫去看别的书,想来是觉得平时的功课太少了。”郗直讲提笔刷刷刷地写下一长串书单,把它直接扔给了江从鱼,“那你接下来就把这些书全看了,若是年底通不过我的考校,就别怪我到时候给你评个末等!”

江从鱼没想到郗直讲还能给自己来个加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