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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拉克让阿列克谢坐下,他的友好让阿列克谢微微有些惊讶。不过比起一般人对塔族极尽恐惧之能事,阿列克谢对他们的认识要略微清晰一点:塔族人不是成群的、没有头脑的食腐禽类,他们是游牧生活催生出来的军事化集团,拥有一个核心的、纪律严苛、行动高效的统治群体,这个群体能够很好地使塔族人的内部被利益和纪律同时粘合起来。也就是说,虽然他们向外总是释放出残暴和无道,但塔族人的内部有着强有力的规制,而艾拉克很显然是这种规制的持有者之一。
他司职征税官,代表塔族人和外族打那种需要算账的交道。尽管身份为他带来了优势的地位,但如何把这种地位用好还是需要一些市侩的智慧。血脉和行伍生活塑造了他残暴的人格,但这种人格仍然在大多数时候是可控的。在艾拉克眼里,阿列克谢是一个好的官僚。他做事公道,能把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医生、工匠、庄稼汉都对他或多或少地信服。而塔族人对于手上有门手艺的人总是愿意加以利用。
艾拉克直截了当地告诉阿列克谢,他要和拥有索万和周围土地的贵族做个交换,把查德利诺庄园收入他自己的口袋里,索万将向大君的幼子效忠,成为大君给他最宠爱幼子的敕封土地。和南方的王公一样,他毫无疑问是这位幼子的人。这块土地将成为楔进罗克赛兰南方的一颗钉子,让塔族统御整个罗克赛兰的长官、大君的弟弟玛热吃饭时都觉得吞咽困难。这对艾拉克来说是极为冒险的行动,但回报同样将极为丰厚。一旦这位幼子能够取代玛热,他距离成为大君的继承人也就仅有一射之远了。那时艾拉克将带着无法想象的荣耀成为拥有至少千骑的护军军官,在塔族帝国的中枢占有一席之地。
实际上艾拉克的这个计划阿列克谢早有预料,大君——塔族的精神领袖、最高统领和人格化的权力来源——他的幼子和幼弟的矛盾随着幼子的成年已经白热化。大君极其宠爱他的小儿子,划分给他的骑手和庄户都是除了他自己麾下以外最精锐、最有进取心的那部分。艾拉克参与这种事有着极大的热情,他的经历使他沾染了庄稼汉的狡黠。
阿列克谢很快判断出艾拉克对他的兴趣源自索万的造船事业——塔族人对良匠的渴求是出了名的。罗克赛兰人不善于精工,却很愿意使力气,这使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可用却没那么趁手的工具。他并不相信艾拉克能驾驭如此大的风暴,可当他找上门来他又能作何选择呢?他们之间没有谈判只有服从,况且他们互相都不理解和尊重对方的信仰。
“罗克赛兰人始终忠于大君,可是大君选择他的使者太过随意多变,这让我们难以作出抉择。艾拉克大人,我需要一个保证,使我的市民免遭刀剑之祸。我会说服他们付应付的价。”
“我恐怕你付不起。年轻人,我不是在找你商量,塔族人与罗克赛兰王公都没有商量。你听我的就可以了,明白吗?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你不会在我马鞭所及范围之内受到我族人的戮害,除此之外没有再多了。况且你也看到了,即使是我的小伙子也不能免遭祸事,所以从这个角度,我也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艾拉克顿了一下。他不喝烈酒,所以喝了一些淡酒和鸡蛋冲成的热饮。同时他把喝的东西也分给阿列克谢。如果是烈酒的话,这将是塔族的一种高规格礼遇。
“但是我可以给你保证的是,如果你不答应我,你也哪都去不了。你的脑袋和基列的挂在一起。是的,我知道他是个卑鄙的贱货,所以你不会想这样的。”
“你完全可以杀了我再让基列来做您忠诚的奴仆。”
“他没有不忠诚,你以为我要把他杀了是因为他的不忠诚?向你保证,没有。我只是不需要他罢了。在这样的世道专心敛财是件多蠢的事,你和我明白,他不明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被奴隶里的小年轻架着脖子走路,我也知道这村里的每件事。怎么,你觉得我是盲目的野兽?”
“艾拉克大人,我不敢。”阿列克谢心里泛出的厌烦使得即使是他也要用识字的思维去压抑内心的情感倾向。“为您效忠是我的荣幸,可我离不开索万,而您的马蹄要踏往千里万里之外,您的马鞭能从海边挥向大陆最高的山。您何必在我这样一个小吏身上花上那么大的功夫呢?”
“很简单,我认为你是一个能人,而那些把你安排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这样认为。现在你要证明他们都是错的,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无法顺从您。”
“没事,你可以慢慢想。我会用十天的时间来把这个村子的方方面面都接管,把它建成一个堡垒。到时候,你可以选择活着跟我走,或是埋在这里。”
艾拉克恢复了他平日和阿列克谢打交道时候的样子。再愚钝的人也知道一场剧变即将到来,艾拉克觉得他不再需要基列这样的蠹虫作为敛财的手段,而是要一根能够撑起大帐篷的柱子。
“我会好好想的。对了,我需要好好睡个觉,让你的人不要进到屋子里面。”
艾拉克放肆地笑了一声,挥手满足了阿列克谢的要求。他对这个年轻的聪明小子志在必得,这是他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见过的最冷静、最适合掌管一个又大又松散摊子的人,他愿意花上大把的钱、用上他的职权,为他的主人打造一把刀,一支攻无不克的部队。
罗克赛兰人中有那么一些,他们强壮,意志坚定,毫不胆怯。米哈伊尔面对熊的姿态让艾拉克的这个想法从潜意识里浮了出来——因为某些说不清的远古诅咒,塔族人丁不旺,在远离大君的地方很容易陷入四处救火的无尽战争中,无法从已经拥有的土地汲取足够的养分。官职,金钱,艾拉克都有。但他知道这些东西是漂在水面之上的、虽然显眼但是轻浮的树叶和花瓣。真正的财富和权力永远来自于人,来自于阿列克谢和米哈伊尔这种人的忠诚。他们能够从土地中创造出权力来。
能想到这一步,艾拉克称得上是塔族人里的聪明人。他还觉得米哈伊尔的死称得上可惜,要说基列哪里真的唬住了艾拉克,那就是艾拉克也同样不愿意相信米哈伊尔在对熊的斗争中取得了彻底完全的胜利。
而此时的米哈伊尔正在尝试着和教士交流自己的想法。
“尊敬的先生,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是什么错事。我做一件事的原因是因为我能做得到。如果彼勒杀了我,他需要给你一个解释吗?需要给神一个解释吗?”
“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们…嗨,镇长同样很同情奴隶。我不会去告发你,也不会把你们重新贩卖。贩奴有悖神的荣誉。可我希望你知道,活着不需要也不能以伤害其他人为代价。”
“奴隶不需要同情。是个人都会同情我们,但这对奴隶的处境毫无帮助。我很高兴你没有跟我说些法度之类的东西,这种东西最可笑的地方就在于我要么打破它,要么自己悄悄去死。教士,你倒是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既保全别人,又保护自己?或者说我生下来就应当受苦?”
“年轻人,你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太多了。”教士这样说。“苦难并不是神对你的亏欠,相反,它正是生活本身…生活就是神赐予你的。”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和我的朋友也难容于世。你愿意和我共处,我很感激。我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你的长官遇到了危险,我也会竭尽所能去帮助你们。”
米哈伊尔边嚼东西边说。这使他讲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执拗和凶恶。
“不过最好别拿那些神的东西来糊弄我。他在我需要的时候从未出现过。”
“你不应当质疑祂。”
“随便你怎么说,我再说一遍。我质疑祂,又怎么样?祂既然帮不了我,就也没法惩罚我。教士,我觉得你做个医生更有前途,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生,虽然之前给我们治病的人用的都是治牲口的手艺…我能感觉到我的力气在恢复,折断的手在愈合。”
“这你倒更应该感谢你自己的年轻。这样的伤放在大部分我治过的人身上足够杀死他们两次了,而你居然只是出了些血,发了几场烧。你身上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想活着罢了。日子在变糟,你们很快也会遇到这样的事。”
“命运的事,谁能说得清。假如我是一个奴隶,我可能也会如你这般愤怒。但我是神在世间行走的仆人,便会接受祂的一切指引。”
米哈伊尔对这种迂腐的说辞不屑一顾。他从恢复过来开始就在持续地吃东西,这让卢佳忙于到处搜寻和交易食物。在米哈伊尔的记忆里他能吃饱饭的时候不多,公平地说,这和他惊人的食量有关系。
教士内心是下定决心要帮着米哈伊尔,他知道塔族人代表的才是真正的暴戾与杀戮,而米哈伊尔那些罪行充其量只是被逼无奈的剧烈反抗。他很清楚与年轻人的争执只停留在口舌之争上,要摆脱眼下的困境,米哈伊尔离不开他们,但他们恐怕也离不开米哈伊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