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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
适应了黑暗的两人,依稀能分辩对方脸庞的轮廓。对他他拉老夫人来说,眼前熟悉的人,却又陌生得令人恐惧。
“您是问我是不是要对努达海和您赶尽杀绝?——是的。”雁姬温和答道,她深知床榻上的老妪此刻必然因为愤怒、恐惧流泪、发抖,她的声音里几乎带了歉意,“虽然已经踏上不归路,但我仍然不喜欢杀戮,您得死,是因为您要杀我——我真是不忍心,父母一贯教育我尊老爱幼,可是没有办法,我更信奉以牙还牙,以杀止杀——所以努达海也得死,谁叫他也想我死呢——二十年的恩爱呀,呵,男人。”
“唔唔……”
“努达海是无辜的,他在战场一无所知,所有事都是你一手指使的?呵呵。”雁姬笑了起来,起身转过屏风,走到屋角的箱笼跟前。
黑夜把人的听觉无限放大。他他拉老夫人能听到钥匙和锁相撞、几层箱笼被打开、信札被翻拣的声音,然后在臆想中,对方准确无误地拿出了关键的那封。
“搜集证据、推导前因后果是我的强项,我从来不依靠臆想给人定罪。”对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淡然,他他拉老夫人却前所未有的挣扎得厉害,眼泪甚至打湿了衣襟,“啊您不要这样,我会想起我妈妈……”
对方停顿了须臾,老夫人心中刚刚燃起希望,对方却又决然道:“母子情再动人,也不能掩饰努达海的罪恶——当我在火光和浓烟中惊觉自己中了毒,艰难逃离的时候又遭遇歹人袭击不得不杀了对方的时候,我心里居然还对努达海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他果真对您的作为毫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他会看在一双儿女及二十余年的情分上救助我,结果——”
雁姬嗤笑了一声,“在我对您起了怀疑之后,您身边的人、事、物都被我起底,所以您送去给努达海的那封信,虽然不能亲见,但内容我是晓得的——‘事关他他拉家生死存亡,唯有雁姬以死谢罪’; ‘成全你和新月格格的厮守’——在情义、道义和私心私情之前,那个男人选择了后者,他的回信是怎么说的?——‘但凭额娘做主’; ‘蒋栋才堪用’。”
“唔唔唔……”一封信不代表什么,努达海什么都没做!
“如果努达海一力保我,您仍然会让我死吗?——回答我,不要撒谎。撒谎没有好下场哟。”
他他拉老夫人流着泪点头,又摇摇头。雁姬辨别了她的动作,轻笑出声:“雁姬还是得死,活下来的无名氏女子或者去庙宇里了度余生——您可真是仁慈呀。”
床上无反抗之力的老妪让雁姬心底一阵不舒服,不管对方对自己存了多少的恶意,但不代表自己折磨人的行为就是对的,“你先休息吧,明天珞琳会来探望您,希望您不要过于激动,不然我会误会的。”
误会的后果如何,两人心知肚明。这个时候,他他拉老夫人是充分明白了何谓“求生的本能。”
“唔唔唔……”
雁姬停下走向门口的脚步,耐心听老夫人唔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温和道:“额娘,我不能再跟您聊下去了,我还得去处理新月的事情呢。”
门扉被轻巧地推开,甘珠像一个沉默的卫士,为跨过门槛的雁姬披上轻薄的披风,然后沉默无声地为雁姬在黑暗中引路。
雁姬的脚步轻巧平稳,心中在思忖:以前对《新月格格》的剧情印象最深的,就是新月私奔后长途跋涉,居然完好无损、准确无误的找到了战场上的努达海。是因为她身上自带指南针和圣母光环,老马识途,并且一切歹人歹物都不会伤她?
雁姬是个有丰富生活经验的人,她更倾向于相信:新月如此义无反顾,必然得到了努达海某种程度上的许诺。而她前往战场的旅途无惊无险,身边的护卫除了莽古泰,必然还有其他人——可是他们的行程和目的如此隐秘,被她容留、又愿意保护她的人范围极小,排除其他较小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最可能:努达海知道新月离京,派人与她接上头后,沿路保护她。
他们不顾一切的爱情感动天地,所以最后他们被成全,努达海战败的事情也被轻拿轻放。
可是被辜负的雁姬何其无辜?
雁姬轻轻地“哧”笑了一声。
前方的甘珠下意识绷直了身体,雁姬有所察觉,两人一路无法,迅速地穿过重重回廊,避过当值的、两眼昏昏的仆妇,回到了雁影阁。
“你不必内疚,我活下来了。”雁姬突然说道。
甘珠突然泪流,双膝跪到地上。她发觉,夫人经历了这许多,声音居然还是这样温和平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早发觉……”
甘珠的内疚在于:夫人中毒,身为贴身嬷嬷的她竟一无所知;雁影阁被纵火那一夜,她早早昏过去不说,竟是浑身沐血的夫人把她脱离火场,当时夫人何其虚弱!如果不是后来张一魁及时赶到,夫人受她所累,也将一起葬身火场……
“起来,我不喜欢人跪。”雁姬说道,“你已经尽力了。我自己也不够警觉。”
甘珠却不敢不从,“夫人,您好苦……”
遭受至亲之人的背叛,被中毒日久,雁姬身体如何没有受损失?还有那夜呛入浓烟,咽喉受到损伤,说话的声音已变得略为嘶哑。
“只要能活着,一切苦难都不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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