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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倾雪完全心不在焉,思想早已魂飞天外,根本没听到千帆和表姐她们说了些啥,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两位表姐往她碗里夹菜,她就吃上几口菜,一时无人夹菜,她便只吃白饭,活像一个扯线木偶。用罢晚膳之后,她站起身向众人告了辞,便径直走进自己的寝室,坐在几案前,呆呆愣愣地,忽然之间,眼泪就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为何昨晚世外桃源里的神仙哥哥,今日摇身一变却成了我的表姐夫?昨晚他明明那样温柔可亲,把我比作桃花精灵;今日却偏偏这般清冷孤傲,将我当成一缕空气?倾雪想不明白,她用手支着下巴轻靠在几案上,眼中的泪水好似那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滑落。“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难道这一切竟是海市蜃楼般的梦幻泡影么?”自言自语的倾雪不禁悲从中来,久久无法释怀。

接下来的时日里,倾雪倒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的活泼好动,变得安静沉稳了许多。她日日陪着心蓝散步解闷,问一些关于待产的事项,诸如稳婆是否妥当,乳母有无找好之类。并说生产那日,自己定会从头到尾陪着她,要让小外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她这个表姨。这日午间,孕中困乏的心蓝正在小憩,倾雪则呆在自己的秀苑之中,手捧一本诗词集随意地翻看着,蓦地她被其中一首诗吸引了注意,不觉心中一怔,抽出在自己手边的梅花笺便眷写起来,只见她写道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萍,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写罢,她一手握着笔一手托着腮,看着窗外兀自出神。这时,她听到紫梦在外面唤她,便忙将笔撂下跑了出去……等她再次回到房中,坐在几案前喝了一盏茶,目光落在刚才那张梅花笺上之时,忽然发现在她原来的字迹下方,被谁又添了几行新字,那字迹的笔锋显得十分遒劲有力,写道是: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倾雪吟罢不禁暗自思量:这该不会是他的字迹吧,他写这几句诗究竟用意何在,难道是在借机向我表明心迹么……这么看来,他的心跟我的心竟是一样的,一如初见,彼此钟情。想到此处,倾雪不由自主的将梅花笺放在胸前,眼中分明满含热泪,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当真是雨过天晴,喜极而泣。

不觉间,大半个月便过去了,心蓝亦终于有了即将临盆的迹象。这一日的凌晨时分,她的羊水破了,并且开始了一波强过一波的阵痛。早些时就已在此住下的两位稳婆,及时赶到产房,忙忙地吩咐下人们烧好热水备用。倾雪和紫梦都想要留在产房内陪同,可两位稳婆说什么也不同意,口口声声道:“产房血腥不吉利,您二位都是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可万万使不得呀。”倾雪想让她们通融通融,和紫梦两人继续苦苦哀求着,却被她们不由分说地给推到了门外。四月初的凌晨,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倾雪只觉分外烦闷,独自走到不远处的兰心亭坐了下来,感受到习习凉风,才平复了些心绪,不禁双手合十轻声祈祷:“但请佛祖保佑心蓝表姐,定要母子平安,顺利度过这关。”只是,耳边依旧不时传来心蓝那痛苦低沉的呻吟声,不知为何,倾雪听着觉得后背没来由地发冷,忍不住身子一阵哆嗦。“一定会的。”从外面走进亭内的千帆,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浅青色披风替倾雪披上。背对着他的倾雪先是一怔,接着便稳定心神,双手拽紧了肩上的披风,回过头去淡淡的道了句:“谢过表姐夫。”“倾雪,你近来好么?”还是这副充满磁性令人又爱又恨的嗓音。“二爷是希望我好亦或是不好呢?”这般犀利的语气把她自己都给惊到了。

幸好千帆并不在意,只是脉脉地看着她说道:“倾雪,你这是在怨我么,其实这阵子,我常去十里桃林流连,期盼能再遇到你,不想却无缘得见。”“我们隔三差五的也会陪心蓝表姐去那儿赏花,却并未见到你的身影”,倾雪眺望着前方,神色郁郁地说道,“不过即便遇到了又怎样,你我要以何种身份相处?所谓是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鱼郎来问津。”千帆走近一步款款地凝视着她说道:“倾雪,我想走进你的心里,可以么?”“那日将我视作一缕空气,如今说想走进我心里,我不明白,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倾雪有些哀怨地轻声说道。

“真正考验一个人修为的,并非流露真情,而是懂得克制。我何尝不想,与你旁若无人般地互诉衷肠;但我更清楚,珍重你的名节才是君子所为。因此我只能在你的梅花笺上悄悄留下诗句,借机表明对你的相思之苦。”千帆一脸诚挚地说道。他恳切的言辞与炽热的眼神,不禁令倾雪心中有所触动,便放柔了声调说道:“可是……你我不能伤害心蓝表姐。”“以她对你的疼爱,必定不会介意你与她共事一夫;姐妹俩互相照应,难道不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么。”千帆不假思索地说道。此言一出,倾雪顿时羞红了脸,娇嗔地说道:“休要自作多情,谁说...…”她话还未说完,耳边便猛然传来心蓝无比凄厉的尖叫声,瞬间撕破了寂静的夜空,将两人吓得心突突直跳。

倾雪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产房,一边不住的向内张望,一边焦急万分地问道:“表姐,你怎么样了,心蓝表姐?”同样焦急万分的紫梦,则上前搂着她的胳膊寻求力量,在留意到倾雪身上披着的浅青色披风时,她先是觉得这披风十分眼熟,接着心中又一下子怅然若失。终于,产房的门从里面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只见一位怀抱婴儿的稳婆,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对着千帆颤声说道:”二爷,小、小千金她……一出生就没气儿了。”“你说什么?”千帆颤抖着手打开襁褓的一角,只见那女婴脸色青紫,口唇紧闭,千帆伸出手在她鼻下一探,已然没有鼻息了,他脚下一个咧咀,差点摔倒,好在站立一旁的紫梦及时扶住了他。“姐夫……”她同情地看着他,想要开口解劝,却未语泪先流。“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不是言之凿凿声称自己经验丰富,十拿九稳的么,现如今又作何解释?”倾雪冷着脸质问道。产房内另外一位稳婆听见这话,忙不迭地跑了出来,在千帆面前跪下磕头道:“二爷,实在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可都尽力了呀,是小千金她自己没福啊。”

“孩子,我的孩子呢?”房内传出心蓝凄楚的叫喊声,倾雪听见便也无心继续问责,与紫梦一道火急火燎地冲进房去。心蓝虚弱地躺在床上,脸上湿哒哒的辨不清是泪是汗,眼神涣散,容颜憔悴,分明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倾雪和紫梦见状不禁心疼不已,赶紧上前擦汗的擦汗,安抚的安抚。此时,心蓝抓着倾雪的手,盯着她急切地问道:“我的孩子呢,快抱过来给我瞧瞧。”倾雪与紫梦听了,只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怎么了,我的孩子究竟在哪?”心蓝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紫梦忙上前扶住了她劝道:“姐姐,你莫要着急,千万顾惜自己的身子啊。”“发生何事了,你们两个究竟谁能告诉我?”心蓝看了看紫梦又看了看倾雪,只见二人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便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在这时,千帆走了进来,他心里也是五内俱焚,此刻却只得强装镇定,在心蓝的床头坐下后,抚着她的手缓缓说道:“心蓝,你一定要冷静听我说,我们的女儿,她跟我们无缘,已经……去往极乐世界了。”“胡说,二爷你一定是在骗我,我刚才明明还听见她的哭声,怎么一转眼功夫就……这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嚷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千帆小心翼翼地劝慰道,“先把身子养好,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可这些话心蓝如何听得进去,只见她先是怒目圆睁,青筋暴起,然后突然就整个人沉沉地倒在了床上。

等到心蓝醒转过来之际,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而那位正室夫人水寒霜也终于贵脚临贱地,来到了兰絮阁看望心蓝,毕竟她再不出现就太说不过去了。此时,她见心蓝醒了,赶紧故作关心地说道:“妹妹,你总算醒过来了,可把姐姐我担心坏了,你千万要想开些,你还这般年轻,日后有的是生孩子的机会,把身子养好才是头等要事,知道么。”心蓝摇着头极度不甘心地说道:“我不相信我的女儿就这么没了,让我看看她,让我看一眼。”她边说边挣扎着想要起身,水寒霜忙用双手将她按住,半是劝慰半是指责地说道:“这是事实,你得接受,再说你如此胡搅蛮缠,岂不是让千帆心里更不好受。”水寒霜边说边看向他夫君,千帆站在一旁紧抿着嘴唇并不搭话。倾雪却有些听不下去了,她看着水寒霜冷冷地说道:“这怎么能叫做胡搅蛮缠呢,未曾为人母的你,又如何知道,当一个母亲失去自己孩子的时候,会有多么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恨不能以命换命,只求她能活过来!”“唉~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啊,怎么这般毫无教养,口无遮拦!”水寒霜怒视着倾雪厉声质问道。“她不是野丫头,她是我表妹,倾雪说的对,你从未当过母亲,因此必定不会理解我的感受。”心蓝自然是极力袒护着倾雪。“此言差矣,我虽未曾生养,可我好歹也是那孩子的嫡母,得知她不幸夭折,我何尝不是引以为憾,痛心疾首啊。”水寒霜一脸哀戚地说道。可是倾雪却注意到她的衣着依旧华丽,妆容依旧精致,连悲伤都是恰到好处,不会少一分更不会多一分。因此倾雪并不相信她的话,不依不饶地说道:“既如此,你就更应该体谅表姐的心情,答应她的请求才是!否则不就只能证明,你是在惺惺作态么?”倾雪的据理力争让心蓝颇感欣慰,她再看向紫梦,却见她在房内四处拾掇,也不知究竟在拾掇些啥。其实紫梦只是在借机偷偷瞧着千帆,觉得就像这般默默地凝望着他,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知道什么呀你,那孩子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我要如何给她看,掘地三尺再将尸首挖出来么?”水寒霜瞪着倾雪大声说道。“几时的事?我竟毫不知情,为何自作主张?”千帆诧异地问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这不是怕你和妹妹见了之后会大受打击么,尤其是妹妹她产后身子虚弱,哪里还能经受得住这些。”她替自己辩解道。闻听此言,千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又柔声劝心蓝道:“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啊。”“不,这十有八九是她想掩人耳目”,心蓝越想越觉此事蹊跷,不由猛地坐起身手指着水寒霜说道,“一定是你!水寒霜,一定是你害死了我女儿,你的心怎么这样狠毒!”在场众人被她振聋发聩的言辞给惊到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好在水寒霜的反应还算快,只见她慌忙站起身,连着往后倒退了几步,尖着嗓子叫道:“华心蓝,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明明是你自己无德无能,使孩子不得见天日,居然还想平白无故地委过于人!”“缺德的人是你!必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才会害得我女儿枉死!水寒霜,你若是心不虚,就拿你母家的兴衰荣辱来发誓啊!”心蓝悲愤不已地说道。众人听她说得言之凿凿,不免都满腹狐疑地看向了水寒霜。

水寒霜则在众人齐刷刷的注视之下,感受到了一股巨大且无形的压力,不禁恼羞成怒地向心蓝大声喝道:“发誓有用的话,还需审断作甚!我奉劝你,说话要有证据,否则便是诬陷。”这时,千帆握着心蓝的手缓缓说道:“心蓝,你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这般精神恍惚,以致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是要好好休养,其余之事暂且放下不提……”心蓝打断他不甘心地问道:“我并未胡思乱想,二爷,我就问你,你究竟是信她还是信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凡事都须讲证据,我,只信证据。”此言一出,不禁让心蓝如坠冰窖,她看着千帆心灰意冷地问道:“也就是说,如若找不到证据,你就会让我们的女儿白白枉死了么?”千帆一脸肃穆地说道:“怎会枉死,你大可以放心,我自会去查探,但有一点,在我尚未查探清楚之前,不希望有人再无的放矢。”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水寒霜忙不迭地紧跟在他身后,临出门之前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心蓝一眼。

外面天越来越黑,乌云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紧接着狂风大作,屋外的几盆兰花被吹得东倒西歪,伴随着狂风而来的是隆隆的雷声和倾盆大雨,一时间,整个世界好像都泡在了水里。接下来几日都是这样的坏天气,仿佛老天爷也在为那可怜的婴孩悲泣,为人世间所有不幸的事悲泣。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心力交瘁的心蓝这日突发高热,不断地说着胡话,倾雪和紫梦一直在细心照顾她,又恨不能替她分去痛苦,无论是身上的痛亦或是心里的苦。紫梦让下人去告知二爷心蓝的病情,千帆得知此消息后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午后,倾雪在心蓝昏昏沉沉地睡着之后,来到套间坐在书桌前,继续抄写着佛经,她已经连续抄写好几日了,在默默地抄诵中,她觉得自己烦闷的心也渐渐沉静了下来。她抄得那么专注,连千帆几时进来走到她身侧都毫无察觉。“你在抄什么呢?”千帆柔声问道。倾雪听了却故意连头也不抬,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如若佛祖真能渡人,希望他能让亡魂都得到安乐,尽早远离纷扰俗尘,莫再留恋人世才好。”

“人世真的那么不值得留恋么?你只信佛祖却不信你自己么?难道你不信很多事只要自己去尽力争取,结果是可以改变的么?”闻听此言,倾雪缓缓抬起了头,脸上却已是泪满香腮,含泪轻声问道:“真的可以改变么?人定能够胜天么?”千帆坐到她对面,握住她的双手,坚定地对她说道:“请相信你自己的眼力,也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于我而言,正因这人世间有个这般美好的你,才值得我一再驻足留恋。”他的眼眸深邃似海,不禁令倾雪心醉神迷,她柔柔地低声说道:“可我好怕这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的梦幻泡影罢了。”“你知道么,自从遇见了你,我才懂何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千帆凝视着她痴痴地说道,“我只盼着能走进你心里,替你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听到此处,倾雪不禁眉头舒展,浅浅一笑脉脉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桃源仙踪,那人却在,帆影重重处。”此言一出,千帆欣喜异常,他捧着倾雪那双雪白的玉手,刚想深情地吻下去,却见紫梦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倾雪赶忙将手缩了回去,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然而紫梦似乎并未看到,唤了一声姐夫,便径直走到厢房去照顾她姐姐了。

千帆和倾雪也一同走进厢房,只见床上的心蓝神色憔悴,睡的也不是很安稳。千帆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很烫,倾雪见状便端来旁边放着备用的一盆凉水,刚想帮心蓝换脸帕,千帆却道:“让我来吧。”只见他把脸帕在凉水中先全部浸湿,再轻轻拧了几下,然后将它轻柔地覆在心蓝的额头上。“大夫怎么说?”“不过是说些姐姐产后虚弱,自己的心思又太重这样的搪塞之语”,紫梦转念一想又向千帆问道,“对了,姐夫,你查得如何了,可有什么进展?”千帆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毫无头绪。”“那两个稳婆全无可疑么,当日,她俩说什么都不让我和紫梦留在产房,依我看,八成就是心里有鬼,才会嫌我们碍手碍脚的吧。”倾雪不禁满是疑虑地说道。“你俩还只是闺阁少女,未经历过生产之事,留在产房无非也是添乱,她们那样做实属人之常情。”“你言下之意是我过于疑神疑鬼,小题大做了么?”倾雪不服气地问道,同时又一脸委屈状。“并无此意,如若刚才的言辞有任何冒犯之处,还请表妹见谅我的无心之失。”千帆妥协地拱手说道。倾雪还来不及开口,就见紫梦款款地看着千帆柔声说道:“姐夫,这段时日你清减了好些,自己千万要多保重身子,我……姐姐这个时候很需要你。”“嗯”,千帆微微颔首,“你们也要保重,连日来照顾心蓝,着实辛苦受累了。”“我们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再累也是理所应当的份内之事。”倾雪淡淡一笑,坚定地说道。千帆迎着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地缓缓说道:“那我走了。”

他边说边向门口走去,倾雪和紫梦跟在后面送他。忽然之间千帆记起了什么,便停住脚步,回过身去,谁知紫梦跟他跟得太近,此刻他猛然转身,紫梦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胸怀,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紫梦只想沉迷其中,也不急着避开。倒是千帆忙将她轻轻推开,然后极其无辜地看向倾雪,倾雪见状则嘟着小嘴把头扭向一边,故作不屑一顾的模样。“对了,明日我要出趟远门,这里就有赖二位多加费心了,万一有什么事儿,可去碧水阁找寒霜商量。”千帆对她俩嘱咐道。“好,我们知晓了。”紫梦顺从的应道,同时贪看着他俊朗的面庞,觉得怎么看都是永远看不够。而千帆对此却并未留意,只顾与倾雪深情对视,他们之间还有许多心事未及倾吐,许多相思未及诉说,此时此刻却只能是默默无语,此情此景怎不叫人黯然神伤,两人想要尽力宽慰对方,哪怕是挤出一丝丝笑容,可到最后依旧只是眼眶蓄泪,泪光点点。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地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此时已经夜半三更,外面寂静的可怕,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只见一个小土丘上,心蓝正双膝跪地徒手挖着什么,直挖得鬓发散乱、满手带血,所幸前几日一直下着大雨,土质比之前松软不少。没过多久,她终于挖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件,竟是一个包裹着婴儿的襁褓,她颤抖着手揭开襁褓一角,突然间整个脸色都为之一变,先是沉痛不已地连连摇头,接着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原来她想方设法打听到埋葬她女儿的地方,又在午夜时分独自偷偷挖出尸首,企图找出证据来指证水寒霜。此时此刻,心蓝再也等不及了,她不管不顾地怀抱着襁褓就一路狂奔跑去了碧水阁。那是一座相当气派的阁楼,朱甍碧瓦,层楼叠榭,处处彰显着它主人金尊玉贵的身份。因此时是子夜时分,下人们也都睡熟了,心蓝便一路横冲直撞径直闯入水寒霜的厢房。“水寒霜,快给我起来,我有话问你!”心蓝怒喝道。睡梦中的水寒霜被吓了一跳,坐起身问道:“何人如此大胆?”她摸索着找来床边的蜡烛点燃,接着将烛光往心蓝脸上一照,只见心蓝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似一头被惊怒的狮子。水寒霜从未见过此等模样的心蓝,平日里她向来是温婉恭顺,如今居然一反常态,实在是怪事,难道说……想到此,水寒霜有些慌乱地说道:“夜半三更,你不好生歇息,跑来我这做甚,真是莫名其妙!”“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居然还能够睡得安稳么,水寒霜,你究竟还有没有良知,有没有人性?”心蓝厉声质问道。“我才懒得与你这失心疯的泼妇多费唇舌,来人!”水寒霜朝门外喊道。“我失心疯?我是泼妇?那你是什么?惨无人道的刽子手!你给我过来,睁大你的双眼好好看清楚!”心蓝边说边强拽着她,将她的脸直推到自己手中的襁褓前,只见那女婴面上有清晰可见,触目惊心的五个手指印,死状可谓恐怖阴森至极,一向胆大的水寒霜,也不禁吓得打了个激灵。

“你说,是不是你收买了稳婆替你下此毒手?我自问从未见罪于你,一直以来都是谨小慎微,为何你却不肯给条活路我走呢!”“可笑,凭什么你一口咬定是我指使的?”水寒霜矢口否认道。“如今铁证如山,你却还想抵赖!”闻听此言,怒火中烧的心蓝,边说边放下襁褓,然后突然就伸出双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水寒霜未曾防备,只感到脖子被紧紧扼住,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竭尽全力拼命呼喊:“来人……救命,快……来人哪!”心蓝见状,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去掐,水寒霜自然不想等死,也用自己的双手死命地去掰开心蓝的手,可却根本无济于事。就在她觉得喘不上气,即将一命呜呼的危难之际,她的两个贴身丫环总算及时赶到,并立刻制止住了心蓝。水寒霜先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抚摸着那被掐得痛到极点的脖颈,咬牙切齿地说道:“岂有此理!刚才我居然差一点就死在你这疯妇手里,今日我不叫你十倍奉还于我,我便不叫水寒霜!盼儿,你给我狠狠地扇她耳光,只要我不喊停你就绝不许停,听到没有,你还在那磨蹭什么!”盼儿见她主子动了肝火,一脸的怒不可遏,便不得不走到心蓝面前,照着她的脸,左右开弓地就抡起巴掌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被打了多少下耳光,刚开始心蓝还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后来竟慢慢变得麻木了,脸上早已失去知觉。“停!”随着水寒霜的一声令下,盼儿便如获大赦,赶紧住了手,谁叫她打人的一双手,也同样疼得厉害呢。再看心蓝的两边脸颊早已变得红肿异常,嘴角还挂着鲜红血丝。“华心蓝啊华心蓝,你几次三番诬蔑我不说,今日居然还想掐死我,你说,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想赴黄泉陪你死去的女儿了?”水寒霜一脸疾言厉色地说道。“我那可怜的女儿还未见天日,就被你指使人将她给害死了,我怎会轻易放过你!等二爷回来知晓此事后,定会给我一个说法,到时你就等着被休吧,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心蓝咬牙切齿地怒骂道。“你想玉石俱焚是吧”,水寒霜踱步到她面前,由上至下地打量着她,冷笑着说道,“好啊,在我被休之前,定会先做一件事,那就是拉上你的两个妹妹同归于尽!”闻听此言,心蓝不禁一脸惊恐,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想怎样……这是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与她俩毫不相关啊!”“谁说毫不相关,那个倾雪不是仗着自己伶牙俐齿,就爱与我作对嘛,我便让她从今以后有口难言;至于紫梦,总是盯着千帆瞧个没够,打量我是傻子嘛,就叫她试试盲眼无珠的滋味。如何,对我这番安排,你可还满意么?”“你……”心蓝听了心中大为惊惧,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还有,别想着将她俩送回老家,若是半路上遇到几个劫财劫色的强盗,可就得不偿失了呀!”水寒霜继续语带威胁地说道。“不要!她们两个是无辜的,也都无意与你作对,我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她们!”心蓝一脸凄惶地苦苦哀求道。“所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只要你不再一意孤行,我必然也不会赶尽杀绝”,水寒霜话锋一转又面露凶相道,“但你若敢将此事对千帆吐露一个字,就等着看你两个妹妹比死还惨吧。”此时,早已两腿发软的心蓝,不由自主地直接倒在地上,她虽满心苦楚,但始终不流一滴眼泪,水寒霜蹲下身子瞅着她告诫道:“挺有骨气的啊,被打成这样了,都不吭一声,亦不曾掉一滴泪,要不是为了两个妹妹,你根本就不会求我吧。今后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如此大家才会相安无事!”看到心蓝迫于无奈地点头应允后,水寒霜才算松了一口气,她不可一世地笑着,那笑声在寂静的夜半时分听来甚是骇人。

倾雪和紫梦发现心蓝的时候,已近凌晨。她们出去找了一圈未找到人,岂料刚回到兰絮阁,便见她昏倒在院子里,整个人已经不醒人事,两颊肿起老高,嘴角还有血痕,而且浑身发烫,又惊又怕的姐妹俩急忙合力将她抬进屋内。看着心蓝脸上的伤势,倾雪不禁疑窦从生地推测道:“心蓝表姐脸上的伤,一定跟水寒霜脱不了干系,想不到表姐夫才出远门,她就忙不迭地以势压人了。”“这个女人真是佛口蛇心,背地里居然下这么重的手”,紫梦一边替心蓝擦拭伤口,一边心疼地说道,“可是话说回来,她又怎会特地跑到这来教训姐姐呢。”“或许是,心蓝表姐得知了她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秘密多半关系到表姐早夭的爱女”,倾雪若有所思地说道,“情急之下,表姐才会不管不顾地跑去碧水阁,找她理论的吧。”紫梦听了认同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口气,对着昏迷不醒的心蓝说道:“姐姐,你好歹该与我们商量一下再作决定,怎可这般鲁莽行事呢。”“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换做是我,也必定会立即找她讨个说法。”倾雪一脸的忿忿不平。“嫉恶如仇是不错,但有时也得采取相对迂回的方式。否则达不到目的不说,还随时可能打草惊蛇,前功尽弃。”紫梦一语中的地说道。“那你打算如何迂回,心中是否已有想法?”倾雪看着她急切地问道。“要报复水寒霜的话,就唯有先接近她,装作与她姐妹情深,令其放下戒心,才有可能达到目的。”紫梦慎而重之地说道,听起来,她似乎早就深思熟虑过了。“要我装作与她姐妹情深,倒不如赐我一壶毒酒来得更加痛快些。”倾雪脱口而出道。“知道你生性率直,断不肯虚与委蛇,我又怎会不识好歹为难你呢,少不得我自己舍生取义罢了。”紫梦颇为无奈地说道。“你想怎么做?”倾雪担忧地问道。紫梦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心蓝突然直着嗓子喊道:“不!不要让倾雪有口难言,让紫梦盲眼无珠……求你放过她们……”闻听此言,倾雪与紫梦不禁面面相觑,大吃一惊。“简直可恨!”倾雪边说边紧握双拳击打着床沿来发泄心中的不平。紫梦则轻咬嘴唇,微微点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两天,虽然胡大夫用尽浑身解数,但是心蓝的病势却越发严重,高热持续不退,不时陷入昏迷。倾雪心想:偏偏千帆又出了远门,怎么办,找水寒霜商议只怕也是多此一举,她一定巴不得表姐就此永睡不醒,如此她方能高枕无忧。唉,表面看来,桃花山庄确实是个清静高雅的世外之地,让人无限向往;却奈何人心不古,纷争不休,根本就无法避世。她与紫梦急得不知怎生是好,茶饭无心,坐卧不宁。恋蝶见她俩愁成这样,便不住地向人打听良策,有好心人提醒道,何不去找大爷,好歹他有权势有谋虑,总能够力挽狂澜。于是恋蝶回到兰絮阁后,急忙将这话告诉了两姐妹,紫梦听了犹豫地说道:“听说这慕家大爷向来目无下尘,一直以来与我们二房都是面和心不和,就怕他不肯轻易施以援手,去了也只会是徒劳无功。”倾雪却并不认同,站起身来坚定地说道:“那也比如今坐以待毙强,为了心蓝表姐的安危,我无惧迎难而上,就由我去会会这位目无下尘的大爷吧。”紫梦心里暗自思忖:恐怕她此举多半会招致姐夫的猜忌,因为姐夫并不知连日来发生的这许多事,只会觉得她这般迂回曲折,定是别有用心,那我究竟该不该劝她一劝呢……还是算了吧,我的话她未必会听,况且他俩之间产生嫌隙不是更好么,这样我才有机会将她取而代之。明明我早已对姐夫用情至深,偏偏却棋差一招,被倾雪先入为主赢取了姐夫的好感,我不甘心,我绝对不甘心!其它的我都可拱手相让,唯独自己属意之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