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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
当日陆议劝说雷远不成,被雷远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他倒也是好气量,并未羞愧而走,而是继续留在江陵过了元旦,次日又乘坐快船,专门往乐乡大市走了一趟。
说来也真是有趣,汉军和江东军尚在柴桑、南昌一线对峙,可两家的私下往来,简直全不受影响。
大江之上,来自荆州、益州的商船帆影前后相继,而在海上,以交州南海郡为起点的海船,也照常停泊在京口,甚至还有人往建业去走门路,试图搭上某位孙氏重臣,打通与辽东的海上联络。
至于江东人在荆州、交州等地的暗线经营,早几年雷远对此格外防备,指派李贞带着一批人手,专门对此痛惩不贷。可在近几年,雷远也开始不在乎了。
毕竟局势如此,东府的下属和诸州官员们,得有多想不开,才冒着巨大危险去和江东勾结?江东人能拿出来的,无非钱财罢了。而贪图钱财的,则无非是一些基层小吏。
江东人当中,确有很多聪明人在。他们必定能够从基层小吏口中得到零散情报,进而汇拢分析,以探东府之虚实。可一旦双方的实力差距到了一定程度,了解的越多,他们就会越绝望。
此时陆议往乐乡一行,并不曾遮掩身份,于是沿途得见许多江东豪商。他被簇拥着赶了几场宴会,又代表吴郡四姓与交州方面达成了好几项商业上的合作,好像谁也没有特别在意他身上还挂着曹魏所授镇东将军的名头。
陆议和江东人都明白,从孙氏的力量投降辽东的那一刻起,围绕在江东人身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了,江东成了事实上的无主之地。江东世族们凭借本身的力量,虽不到待价而沽的境地,却有择善而从的自由。
正因为这个道理,雷远并不把频繁往来于荆州的陆议当做敌人,也始终没有表露出对江东的格外敌意。在这方面,他的想法与陆议是一样的。
只不过,陆议以为这天下的归属尚有变数,江东人或许还有攀附强者的可能;而雷远认为汉室胜算在握,而江东的选择只有一个。
由于牵挂关中战事的结果,陆议在乐乡盘桓数日,便乘坐船只,绕过乐乡北面的百里洲,折返回江津港。
元旦前后两天,江津港内外才稍许冷清一点。这会儿还在新年里头,港口里便已经回复了热闹。粗略一眼看过,樯桅如林,船帆如云,少说有上百条大小船舶停在港湾里。因为港口内的栈桥数量有限,好些船只打横停船靠在一处,船上搭了宽大木板,以便往来。
船只之间,有轻裘缓带的商贾在呼喝指挥,也有力伕大呼小叫、脚步飞快。那些力伕当中,有许多都是脸上带着纹面的蛮夷,还有些明显是来自扬州的山越,陆议几次来此,看得出他们当中会说汉话的越来越多,气色似乎也始终不错。
陆议沿着木板走上岸边,早有江东陆氏在江陵的人手准备了车驾来接。待要上车的时候,忽听得港口高处的望楼上有人挥舞旗帜,吹动号角,各艘船上负责引水的吏员听得讯号,立即喝令船主腾挪出主航道来,先让江心处的一艘船只入港。没过多久,还有专门的先导快船迎上前去。
陆议从辎车里探出身体,眼看那船只倒也寻常,船上更无标识身份的旗帜之类,下意识地问道:“是何人来此,竟得江陵方面这般隆重相待?”
话音未落,辎车一旁有人回答:“是文聘将军来向我家将军道贺。”
陆议急转身,便见黑袍长剑的李贞带着几名从者不知何时出现,隐然堵住了辎车的去路。
陆议和李贞也算熟人了,倒也不至于非得剑拔弩张,当下两人彼此行礼。陆议随即笑道:“文仲业这厮,不过是占据安陆等数县的俎上鱼肉,续之将军待他何厚,而待我何其薄也。我来江陵的时候,为何从没有人这般相迎?”
“文聘将军此来,是因为知道了关中战事的结果,自身将有决断,我家将军自然欢迎、厚待。足下若有所决断,我家将军也一定是欢迎的。”
文聘是何等机灵的人物?从建安十四年起,他就是江夏北部的地头蛇,是能够两面甚至三面讨好而屹立不摇的人物。而曹魏方面,更是一次次地夸赞他的忠心,提拔他的职位,俨然将之视为荆州雄镇,兖州豫州的南大门。
什么样的消息,能让文聘赶在节庆的时候,巴巴地赶到江陵来?他想明白了什么,忽然就不愿再作曹魏的忠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