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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二回在王爷面前没坐稳板凳。

这回不敢再要人过来扶了,自己忙扒手上桌沿儿,从底下冒起头来。屁股找到板凳往上挪了,把头低在胸口。脸蛋是红的,心跳堵在嗓子眼儿。她竟真不自禁地想了一番,如果他真要抱,给不给抱呢?

自己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当头棒喝,拦了心里对人家王爷的淫-思-淫-念,又听王爷说:“跌得疼不疼?”

她忙摆手,“不疼。”腕上披帛落了下去,顺势便弯了身子去拾,刚好也不必与他对着了。脑袋放在桌下吐了好几口气,抚平了心中荡漾,规规矩矩地把身子坐直起来。心里又想,才刚那一摔,真对不起她这身衣裳。

她这是又看不明白了,这会儿瞧着,那些个事王爷好似都没有怪她,并还说起那抱不抱的玩笑话。虽他一脸正经八百的模样,但那肯定是玩笑话。若不是,难不成王爷真想抱她?她有什么好抱的?这般,心里是不那么吊着不安了,却又冷静了想,王爷瞧着是温厚的,居然也会轻浮人。可又是为什么,她觉得这轻浮好像也不坏,还……哎呀,真是害羞得不得了了。

她自顾心里百转千回地想,又清清嗓子,再想着这话要是小白对她说,那摔到桌下的就一定是小白了。果然轻浮人这种事,还要分着人看的。她又清清嗓子,还是要再想的,忽听得王爷叫她。

她回了回神,应了声,“什……什么?”

王爷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想什么呢?”

“也……也没想什么。”苏一抬手摸后颈,估摸着自己的脸这会儿比猴屁股也不差什么。她是越发拘谨了,屁股像坐在针毡上,巴不得爬起来就跑。从叫他逮着她编他打虎的故事开始,又有她师父拱火无异地说了那么多话,她心里就一直是尴尬和兴奋并存,这会儿也没真平复下来。

她摸起茶杯子吃茶,但磨着时间。这太平猴魁哪里好,她是没心思品了。只瞧着店里客人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地上了楼,落了座谈笑吃茶。那一对爷孙俩也来了,孙女儿还是嫩粉内褂和裤子,外头套一件儿大红色褙子,缘摆锈些白色梅花,好看得紧。她又坐下弹起三弦儿,模样可娇俏极了。

苏一有了话说,指着那说书的老先生就道:“你瞧他们来了,咱们可以听书了。那老先生书说得极好,他孙女儿的三弦儿弹得也好。许多人来片子坊,都是奔他们的。”

王爷转头去看看,又转回来,忽说:“等人都知道本王来此处,就都奔本王来了。”

苏一吃下的一小口茶差点儿呛出来,忙扯了袖子里的锦帕给压住,轻咳了两声。她是还没说话的,又听王爷说:“我平日可做的也就那么两三件事,这会儿又少了一件,越发没趣儿了。这事儿原是一一你的功劳,这会儿且看看,倒要怎么弥补?”

苏一慢慢拿下手上的帕子,心想她刚找了别的话题扯开了,他偏又扯回来了。怎么弥补?她把帕子从袖子里掖,“王爷想叫民女怎么弥补呢?”说着话声音小下去,蚊子一般,“其实给人瞧瞧也没有什么的,人多没瞧过您……”

王爷瞧她一眼,她忙又改了口,“成日天叫人堵着当猴儿看,确实不好。王爷您是金贵的人,不能给人闲来无事逗闷子。我私想着,您有的是钱,家里搭个戏台子,养一班唱戏说书的,邀了人在家里吃茶看戏,比在憩闲苑还好些。”

“这个法子倒也使得。”王爷点头,“回头我叫小白去寻个戏班子,再在府上花厅里搭个戏台。置办妥当了,支人给你传个话儿,你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到我府上去,陪我吃茶看戏。”

苏一愣了愣,提到上王府去她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她对那里有阴影,总也不大喜欢。早几日前还瞧见王府侍卫又捕了人,也不知为的什么。早前她落坑那次,小白送她回家,就说是朝中的示下。至于什么示下她不好相问,这会儿更是不能问王爷的。她们是几亩薄田就能过日子的人,还轮不着关心这些个。

但王爷又开口了,也是给她弥补的法儿,她不能再驳了去,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想着这会儿怎么着也是要按着约定每日间都抽出一个时辰去的,不然再叫王爷找上门来,怎么生受得起呢?

这番好似把事都说开了,苏一便没了才见时的尴尬和拘束,稍松闲了些。可在许砚眼里瞧着,这姑娘仍是拘着身份的。他也明白,两人之间身份差距太大,不能说过几回话就叫人把他不当王爷了。他这会儿也是蹊跷的心理,往常旁人但凡有些造次都要计较的,这会儿却还巴巴儿地指望人家跟他平起平坐。

这会儿再说些什么呢?说些什么能叫这姑娘放松了心里的那根弦儿呢?他是没什么经验,这事儿要是搁小白手上,千八百个招都不在话下。瞧他才跟苏一认识几天,就带着人在王府里跟一群侍卫赌钱。那会儿的苏一可不是这样的,腿搭炕几叫嚣叫人给钱的样子,十足的地痞一个。可见了他就抖腿了,吓得溜下炕来,跟个小绵羊一样。

他听着说书的老先生说了一段,也不知说的什么,便问苏一,“你与小白常来这处?”

“是了。”苏一把注意力从说书老先生那拉回来,“他最喜欢那穿红褙的姑娘,说长得也算水灵,三弦儿弹得好。瞧那两只手,玉葱一般,按在三弦儿上漂亮极了。他又打听了,早有城西的郑大官人瞧上了她,不几日就要带回去做姨太太了。”

许砚倒没回头瞧那姑娘,只说:“你倒喜欢听他说这些个浑话?”

“小白么,说这些也是正常。”苏一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说着又想起一件儿事来,看向王爷说:“您是小白的主子,他又住您府上,您理应知道才是。”

“什么?”王爷接话。

苏一把胳膊横摆在桌沿儿上,坐正了身子,“就是小白的全名,好几日前我问过他,他立马撒腿跑了,没告诉我。我回去寻思,这得是什么样的名字,才能那么避讳。你们府上也全叫他小白,从来没听谁叫过他全名,莫不是,就是姓小的?”

王爷突然笑了一下,“自然是不姓小的。”

“那姓什么?”苏一歪着头看王爷,瞧他这副模样,应是知道他叫什么了。许还知道得更多些,这会儿全扒拉出来,等明儿见了小白,可就有的拿去打趣他了。

王爷仍是笑,“这会儿说起来可就有些长了,问我也算问对了人。换了旁人,不定说得清楚明白。他那名字有些波折,换了好些个,最后定了现在的这个。”

苏一专足了神,瞧王爷慢慢说话的样子也不着急。她喜欢瞧他说话,便是这么坐着听上个三五日也不会觉得烦腻。与说书的老先生比起来,她更愿意听王爷说话了。满眼里期待地瞧他,听着他说:“小白与我府上其他侍卫有些不同,关系上近了那么几层。我的母妃与他的母亲,是亲姐妹,是以他比别个更放肆些。”

苏一一脸恍然的样子,怪道小白平日里与韩肃也是说话没个上下的样子。要不是正儿八经碰上事,他哪里是听话的。背地里又常说王爷的坏话,也不怕她走漏了嘴叫王爷知道锤他个皮开肉绽。根儿在这里,这会儿就说得通了。

王爷继续说:“我母妃没入宫之前,姨妈就嫁了人,也是地方上的稍有些家底的,普通良民罢了。小白出生在正月十五元宵夜,生下来就是白白胖胖的一团。小白的祖母老安人,甚是欢喜得了他这个大胖孙子,非要亲自给小白取名字。小白父亲是个极孝顺的人,也便依了。老安人不识什么字,瞧着小白又白又胖又圆,与那日的汤圆一个样儿。”

苏一嘴角抿出笑意,“所以叫白汤圆?”

王爷摇头,“老安人也想,不能就这么叫白汤圆,想了想,那便叫白团团吧,也甚是应景。小白母亲却有些微词,说团团算什么,将来长大了,还能团团地叫么?倘若考了状元做了官,人一听这大人叫团团,还有威严没有?老安人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团团是不能叫了,那叫什么呢?”

苏一脸上笑意更显明了些,十分好奇,追着问:“那叫什么呢?”

王爷提起茶壶倒茶,继续说:“老安人又在那想,汤圆还能叫什么,乡话里还能叫元宝呢。那便这么着吧,叫元宝,白元宝。这个听着甚好,也是喜气招财又应景的。这厢正要决定下来,小白父亲打趣儿,忽来了那么一句,招财不如白宝箱,金银铜玉什么都有了。原他是玩笑话,老安人一听,白宝箱、百宝箱,觉得甚好,当即就定下了,那就叫白宝箱。箱字不大好,便换个字儿,湘江的湘。”

苏一笑得直不起腰,俯身抱着肚子,嘴里念叨:“白宝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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