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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半含讥讽地说:“李斯呀,你在秦国做大官了?”

李斯忙放下水杯,谦卑地说:“不敢,只不过做了秦国的廷尉。”荀子说:“廷尉已经不小啦!九卿之一,掌管刑狱,官员和百姓的生死大权都操在你的手里。”

李斯说:“没有老师的教诲,学生难有今日。”

“不不,我讲的那些全然无用!”荀子断然否认。

李斯却再次肯定,他说:“李斯在秦国朝堂上所讲的道理,所行的国策,全然是老师的教诲。”

“不对!你所实行的,仅仅在表面上和我讲的有点相同之处,实际上并不是我的教诲。我所主张的是以礼义为本;而你所实行的,是以强霸为本。两者截然不同。”荀子不想让李斯太难堪,他转过话来说,“不过,你对秦王的功劳不小呀!用武力灭了韩国、赵国、魏国,近日又灭了楚国。一个一个亡国的暴君,不行正道,也该当灭亡。”

李斯接过话来说:“天下一统,乃是老师数十年之期盼,不久即可变作现实。”

荀子问:“你是随秦军到楚国来的吗?”

李斯回答:“是王翦将军率军攻克楚国都城寿春,俘虏了楚王。而后我伴随秦王一同到了寿春。”

荀子问:“你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呢?”

李斯说:“一者学生与老师阔别日久,理当前来拜见;二者看望师弟

们,三者嘛……”说到这里,李斯把话止住。

荀子问:“怎么样?”

李斯说:“秦王久慕老师大名,如果老师身体尚可,想请您老人家去会一会他。”

荀子没有说话。

少年赵政的身影出现荀子眼前。赵政那冷峻狠毒的眼神让他难忘,韩非那温和的面容又让他心伤。想到这里,荀子冷冷地说:“不用了吧。我老了,没有用了,有你一个人辅佐秦王足矣!”

“老师!……”李斯想做解释。

荀子打断他的话,问李斯:“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李斯看了看小楼上的人,只有毛亨还算熟悉,便转身说:“毛亨,你劝一劝老师吧。老师乃当今华夏最负盛名的大儒,怎能屈居在这穷乡僻壤里?老师的身体尚好,应当带领你们到秦国咸阳都城去!”

毛亨与李斯曾经有过一段师生情谊,但他也是荀子的弟子,更亲近荀子。他没有按照李斯的意思去做,而是瞪着眼睛问李斯:“我们去秦国做什么?让老师再像你对待韩非师兄那样,把他老人家杀死吗?”

李斯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韩非之死会使老师和老师的弟子都这样看待他。他急忙解释:“韩非之死,并非我的过错……”

毛亨气愤地说:“哼!不是你妒贤嫉能,韩非是韩国的使臣,他会死在秦国吗?你是廷尉,掌管刑律,不是你给韩非定的死罪,是谁?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罪死的吗?”

面对老师和当年自己的学生,还有他没有见过面的师弟,李斯感到委屈,难以明心。他痛苦地为自己辩白:“老师!……毛亨!……我敢起誓,对于韩非师兄,我决无妒贤嫉能之心。是他拒绝了秦王,不愿为秦国效力;是他为保存韩国,而阻挡秦国的一统大业;是他屡屡上书,诋毁秦国征伐诸侯的计划。韩非师兄之罪,以秦律该当车裂,是我顾念同窗之情,亲送毒药给他,保全了他的尸体完整。李斯对于韩非师兄,我,我是问心无愧的呀!”

对于李斯的辩解,毛亨全然不信,他讥讽说:“好呀!依你说,你倒为韩非师兄做了好事。韩非不但不应该忌恨你,还应该感谢你!”荀子开口了:“李斯呀!我以前告诉过你,做人要诚信,你大概没有记在心上。今天,你既然还承认我是你的老师,我要再一次提醒你,人无诚,则事无成;人无信,则行无友。你如今身居秦国九卿之位,国家的栋梁重臣,更要以诚待人,以信取民。否则,你以后会跌大跟头的!”李斯虔诚地说:“老师,学生听从您的教导,一向以诚待人……”毛亨打断李斯的话:“你呀!老师的话,过去你不听,到如今你依然不听,还与老师狡辩。你说,你是怎么以诚待人的?口是心非,是以诚待人吗?嫉贤妒能,是以诚待人吗?落井下石,是以诚待人吗?……”

李斯还要为自己辩解。毛亨再次打断他,愤恨地说:“老师看重你,辛辛苦苦实心实意地对待你,临别还赠给你亲手绘制的麒麟图。可你这个老师看重的好学生却一走二十多年,连封信也没有见过你来,你的诚信在哪儿?你的良心在哪儿?”

李斯难堪地望着毛亨,说他在咸阳给老师写过信。毛亨质问他你什么时候写的信?老师怎么没有见?”

李斯激动地手拍前胸,说他的确写过信,他敢于对天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