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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色中,梁奶奶幽幽看了一眼梁欣,又幽幽问了句:“恨啥?”
“所有的。”梁欣道。
“不恨。”梁奶奶半晌吐出这两个字,隔了一阵儿又说:“当年你爸的事,也不能全怪你妈。你爸瘫了,基本不能下床,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的时间,家里被他拖得不成样子,他自己也过够了。后来生了病,他是宁死不治。再者,你妈也是服侍累了,又要养家里,又要伺候你爸,那日子……难……”
梁奶奶说到这里打住,吸了口气又说:“罢了,过去的事咱不提了。总之你妈不容易,她没有丢下你们兄妹四个另嫁了去,就这一个,足够你们对她好了。她能养你们四个就成,我这个老婆子,不拖累她。处不来就不处,我搬出来就是了。”
梁欣交叉双手伸过头,拉了拉身子,半晌也幽幽说了句:“我也不恨。”
“你恨什么?”梁奶奶捣了她一下:“把你养这么大。”
梁欣笑笑,突然又问:“那奶奶你讨厌我妈吗?”
梁奶奶飘了她一眼,嗔道:“你这丫头今晚问的这都叫啥问题?”
“怕啥?你说嘛。”梁欣侧起身子。
梁奶奶砸吧了下嘴巴,说:“你要奶奶说实话,那可就太讨厌了!”
梁欣还是笑:“怎么个讨厌法?”
梁奶奶伸手打了她一下:“你还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梁欣仰躺身子,不再追问下去。她隔着打补丁的已经被洗的发白的蓝色蚊帐看着茅草屋的屋顶,把双手压到脑袋下,慢声道:“她心硬、自私、薄情,根本没有把我和悦儿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来看。于她看来,生了养了我们,就是为家里多养了两个劳动力。我们必须得把自己的一生葬在这家里,方才还得起她这一场养育之恩。”
梁奶奶手里的蒲扇慢慢匀速下来,梁欣还是那个动作不动,夜色中眸子深邃不已。屋内墙角有蛐蛐叫,屋后田野小沟边有蛙鸣。梁欣躺着回顾自己的前一生,那毫不波澜的一生,那无私到甚至没有看清周围亲人真正面容的一生。
梁明的软糯个性,前世在她看来是斯文老实,在梁依萍的眼里却是窝囊;梁俊要强自尊,前世在她看来是意志坚强有上进心,梁依萍却说他没脑子瞎自尊;而梁悦,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会察言观色,会在人前投其所好,性子闷却没见过有什么坏心眼,而在梁依萍眼里,却是不讨喜。
她和梁依萍,是两种认知,没人能认定谁对谁错。再加上梁奶奶,又会有第三种。若再问邻居王婶子,怕又是第四种观点说辞。同一个人同一种事,在每个人心里的样子却都不一样。
而她前世的认知在重生后,在她决定继续念书和许青莲产生不可逆的矛盾后,已经一点点被颠覆了。
只说前世,梁欣不恨许青莲,不恨梁明梁俊,更不恨梁悦。老天让她重生一回是恩赐,前世她成全别人是一种选择,今生成全自己是另一种选择。在她选择好的道路上,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只是这样。所以前世她不听梁依萍的“撺掇”,今生不管许青莲的哭闹。
在今生的选择中,梁欣对许青莲仍旧谈不上恨,但心寒。对梁明梁俊,她不付出,不索取,不想有什么太大瓜葛。而对小小瘦瘦跟她有着同样命运的梁悦,她确实总是本能地生出悲悯心疼。这时候的女孩子,谁都不容易。她看不得那盛满渴望的眼睛,那是她的一整个前世。
心宽的毛病,不是重生一回就能没了的。但话说回来,心宽能宽容,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如建立在把世事看通透的基础上,那获得的便是一份不悲不喜的平常心。
梁欣想了很久,想到睡着。耳边有梁奶奶摇蒲扇的风声,有蚊子在帐外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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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奶奶年纪是大了,所需睡眠时间越来越短,早上很早就醒来洗漱做饭。梁欣睁开眼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好在了桌子上。她揉了两下眼睛拨开蚊帐下床,趿了鞋就去洗漱。到院子中的水井边刷完牙洗完脸,清醒了脑子,到屋里拿断齿口的梳子把头发梳起来。
这会儿没有什么好看的头绳儿,要么是毛线直接绑,要么买光皮筋,在上面缠上花色毛线。梁欣就一根皮筋,缠了青色的毛线,这会儿已是用得很细了。
绑好头发,梁欣搁下梳子坐到桌边,和梁奶奶一起吃饭。端起碗喝口稀饭,梁欣开口说:“奶奶下次你醒的时候叫我一声儿,我起来帮你做饭。”
“我是睡不着了,你跟着我那么早做什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饱了才成!”梁奶奶不依。
“可我说了我是来照顾您的啊,结果天天您做饭。”梁欣搁下碗。
梁奶奶看了她一眼,不服气道:“我腿脚利索着呢!要你照顾什么!”
梁欣笑:“奶奶十八岁!”
梁奶奶抬手拿筷子敲了一下梁欣的碗边:“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又探出了脑袋来。然后整个身子跳出来,是梁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