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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姜黎把手伸进褥子里, 已然感受不到最初适应不了的那股子糙麻感。褥子都是暗灰麻布缝的, 棉花不知历了多少岁月,僵直地硬着。寒气浸麻了的手, 在里面要焐上好一阵子, 方才能有知觉。等有了知觉, 便是入了骨头的痒。那是冻破了皮子, 却不敢挠, 再怕挠破了肉去。

姜黎用指腹在自己手背指节上轻轻地揉, 湿一侧眼角,却只吸吸鼻子。临床的阿香捏一手心儿的瘪瓜子,来她旁边挨着, 吐一嘴壳儿, 问她:“受不住?瞧你这派头,家里早前儿是做官儿的?”

姜黎没有说话的欲望, 只顾揉褥子里的手。那阿香却不作罢, 一面嗑瓜子, 一面又跟她说:“你才来没两日,不知咱们这里日子难过。我看你挨我近, 乐意跟你多说几句,也叫你到时不至错了手脚, 白挨虐打。拉你出去伺候, 也就这两日的事情, 来了这儿的, 就没人能躲得掉。你若是个大闺女, 定然觉得屈辱。但我跟你说了,若想活着,那哭闹的手段,还是大可不必。顺着那些个爷,伺候好了,自个儿也少受些罪。闹腾得他们不高兴,一抬手将你打死了,荒湖里一撂,连个给你收尸的都没有。光淋淋的,到了地下都没脸儿见人去。”

姜黎知道,这不是唬人的话。那一个个儿被士兵领走的,都是伺候人去了。有本事的,扭着腰回来歪在床头还能扯半天闲篇儿。没本事的,挂些个彩,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姜黎把手从褥子里拿出来,身子坐得端直,手掖去大腿上,还是不知开口说什么。家里一夜间遭了难,自己落到如此境地,便是这么些日子,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她以前仗着自己的身份积了多少孽障,这会儿全要还出去了。

她原最瞧不起身份低的人,便是家里的奴仆也鲜少多瞧一眼,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值得她费什么心?可谁又能想到呢,她如今也成了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

她眼里无光,飘虚不已。想叫这个阿香的坐远些,别弄脏了她的褥子。可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阿香这才觉着没趣儿,提了身子起来,往别人那去了。这又是与到姜黎旁边不一样的样子,软着骨头往人身上挨,与人说:“歇歇吧,还做针线呢?白天那么些活,没干够?”

那女子捏着针柄不停手,说:“备着一些,横竖不是坏事。都跟你似的,要用的时候火急火燎地赶,那样儿舒心?”

说罢了这话,又道:“你又去跟她说那些做什么?白费口舌不是?你瞧人家那样儿,要你操心么?你竟瞧不出,她瞧不起咱们?”

阿香笑笑,“我嘴碎,总忍不住。说了就说了,当我做的善事,佛祖给我记这一功。”

“佛祖知道你是谁?但凡记着你的功的,也不能叫你这辈子干上营-妓这事儿。到时不知怎么了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我没别的指望,只想死的时候有个全尸,衣衫齐整。”

阿香最是心宽的,“得过一日是一日,不说这些。”

不说这些说什么,家里父母兄弟的事儿都说尽了,各家也早没了什么秘密。营里才来个姑娘,生得容颜惊绝、气度不凡,偏脸上只挂着生分冰冷。

那女子拿针滑过头皮,小声跟阿香嘀咕:“你说,她都来了三日了,怎么没人来拉她去帐里伺候?之前有不过她一半姿色的,也早抢破头了,副将那里也送几回了。”

阿香摇摇头,“要不待会儿顺捎着打听两句,看是什么来历。你问她,半句不回的。”

那女子笑笑,“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可不管。”

阿香抬眼瞧瞧姜黎,兀自叹口气。看她这样子,皮子嫩得发光,以前不知过着什么样天堂一般的日子。如今落到如此田地,难为还能活着。可悲,可叹。

阿香正感慨着,忽听外头有人叫。是该往营帐里伺候去了,拽拽身上的衣服,扶一下耳后素髻,打开帐门出去。她把腰肢儿扭起来,曳曳生姿的模样。活得再艰难,也要活出滋味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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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坐在床沿儿上,纹丝不动,瞧着帐里的女人一个个地出去,心里凄寒不能见底。她手心儿里握一根银簪,这是她身上唯一还剩的首饰。想了数日,生死线上犹豫了数日,却仍是对自己下不去手。

她不知道她哪一天也要像这些人一样,扭着腰肢去供各样的人把玩。她想在那之前,定是要挑了自己手腕上那根筋的。心里这么想着,银簪的尖儿便往手腕上戳。疼痛触肉,便再刺不下去。她曾经嚣张跋扈,然原来也是个胆小懦弱之人。

帐里无人的时候,她就委屈地哭起来。终究,她也就是个十六岁的生□□子。

她哭没有声音,眼泪淌了一滴抬手就给抹了,一面抹一面仍往下掉。早前拿横做狠事的劲儿是没有了,心里诸多怨恨,却无半点作用。以前锦衣玉食的样子,想起来尤在昨日,越发衬得现今的日子猪狗不如。

姜黎吸吸鼻子,掩去委屈和原不该属于她的怯懦,狠着劲儿把脸上的泪渍擦干净。忽听得帐门震响,有人在外头说话,“里头那个,莫坐着了,出来。”

姜黎身子一僵,心里生厌生恶的事还是来了。成了营-妓,这事总是要来的,早一日晚一日罢了。她一时未能应得,眼睛瞧见三根手指钳在帐门布褶间,喉咙里如噎棉花团。

外头的人瞧她不动,又颇为不耐烦地说了句:“要老子进去请你不成?”

心里有再多的憋屈,现在发作都于事无补。她哑着嗓子应了声“来了”,起身往帐门边去。那打着帐门的是个上等士兵,瞧她出来,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才放下帐门来,道一声,“走吧。”

去哪里呢?姜黎无心问,便不吱声。她这三日在营里也听到了些闲言闲语,她们说新来的女孩子,多半先送去给副将尝鲜。副将那里腻了,或者又有了新人,便就赏了下头的。姜黎想着,这士兵大约也就是带她去副将的营帐里。

脚底草枝脆响,姜黎把手里的簪子攥得紧死。事情到了这一步了,忽而杂念也少了。人大抵都这样,高估自己的情操底线,同时低估自己对活着的渴望。

到了营帐前,她随士兵一同止步停下。在她前头的士兵往里传话,说:“将军,人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