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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泰吃下一杯,看她,“脸,整张脸都是黑的,眼窝里都是黑的。”

姜黎听明白了,是说她脸色难看,没睡好觉。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子,抿了下唇,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汤婆子都给你买了,还没睡好?”秦泰搭话这么问,姜黎却不知道怎么回他,因道:“瞧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走了,你再休息休息。”说着话起了身,麻利地出了帐篷,一溜烟儿又跑了。

出了秦泰的帐篷后,她也没有回帐篷再补上这一觉,这么些日子蹉跎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娇贵的样子。她揣着那馒头去河边看女人们洗衣服,自己坐在锅边看着火。等翠娥过来了,她把馒头掏出来,让她放火头上烤热了吃。

翠娥接下馒头,插了根细树枝,放在火苗边慢烤起来,问她:“你吃了么?”

姜黎点头,“吃了,这是剩下的,拿了来。就这一个,也匀不开,你烤了吃吧。”

翠娥看她一眼,“当个零嘴儿吧,烤脆了,这皮儿好吃。”说着拿回来揭一小块皮下来,送到姜黎嘴边,“你尝尝。”

姜黎张了口接着,嚼得咯吱响,想了想,跟翠娥说:“我昨儿帮你跟秦都尉求了,就跟他说,真有回去那一日,把你捎上,让你回去。”

翠娥听到这话便双目发亮,转脸看着姜黎,“他答应了吗?”

“嗯。”姜黎点点头,也不是十分肯定的模样,说:“他是答应了……”心里又想着,事情总有变故,不定就是能成的。想想却又打住了,自己选择跟她说,就是为了让她高兴,给她这个希望。那下头话,说出来就是扫兴,索性也就不说了。

翠娥开心无可不可,以往暗沉不已的脸这会儿亮得发光。她不知怎么谢姜黎才好,想着措辞的时候,阿香忽靠了过来,夺了她手里的馒头,“哟,都烤糊了。”说罢了看向姜黎和翠娥,“吃独食,也不叫我一声儿。”

翠娥正高兴呢,看着她,“你爱吃,都给你吃。”

阿香撕下一块脆皮来,焦黄带着烟黑,一面往嘴里搁一面看着翠娥说:“吃欣喜丸儿了?瞧你乐的。”

翠娥把那股子高兴敛了敛,她不跟阿香说自己高兴什么。只站起身子,把地方让给姜黎和阿香,高高兴兴往河边去帮着洗衣服去了。

阿香便往姜黎身上靠过来,一面撕着馒头吃一面问姜黎:“她高兴什么?”

姜黎也不想这事弄得谁都知道,自然也摇头,“没什么。”

好在阿香也不是那计较的人,不追着问,只又问姜黎:“对了,你昨儿在哪睡的,沈将军帐里?”

她兀自想了一阵,抬头看向阿香和翠娥,“我往伙房去一趟,问他们借口锅使使,不知成不成。”

阿香和翠娥是听懂了,她要借口锅烧热水。这是个法子,也不是就没人想到的,阿香吸了口气,“没人敢去过,他们不理咱们,碍了他们的事儿,还要挨骂。伙头军赵大疤,就是脖子上有道疤的那个,一脸凶相,最是难相与的。还记得那回我要了半个馒头,可受大脸子了,也就给了半个,还是看在你伺候了沈将军的面子上。”

姜黎抿了口气,“你们都说我现在是沈将军的人,他会不会看在沈将军的面子上,答应我?”

旁边翠娥又吸了口气,“说不大准,要半个馒头那是小事儿,这会儿你要用他锅灶。他还得熬烫煮饭,不定给你。有没有好话好脸子,也不知道。”

姜黎越发觉得底层人过得猪狗不如,以前她骂别人猪狗不如的东西,那是骂人卑贱,而现今这个猪狗不如,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状态。觉得两者好像差很多,然好似也没什么差,却在她心底一遍遍地过来过去。其实差的,只是身份的变化罢了。

姜黎有些要放弃了,伸出手来又打算往水里按。指尖按进去一半,那刺骨的寒冷便蹿遍了全身。她忽而弹立起来,有些生恼道:“什么尊严面子,通通都不要了,我给你们求去。”说罢双手在身上擦了擦,便跑了去。

阿香一众人未及反应,已见她跑出了三五十步。身影远远去了,阿香把手从盆里拿出来,放到腋下焐了焐,“要是真能求来,倒好了。”

“希望吧。”余下的人三三两两应,那眼里尽数装着期待。

而姜黎一路小跑到营地,略带些喘息便直去了沈翼的帐篷那。他的帐篷好找,在正中间那座待客见人的大帐篷旁边,是住人帐篷中最大的一座。她到帐门外便生了迟疑,在外头跺了一阵脚,然后发现四下无人,想着大约沈翼也不在,就打了帐门伸头往里瞧了瞧。

还没瞧个仔细呢,忽叫人从外头拽了肩膀,一把拎了出来,叱问声也在耳边,“什么人?”

姜黎被一个拉拽后趔趄了几步,立定身子的时候看到面前的人是秦都尉。他一身甲衣,身后站着两排巡逻的人。见着姜黎,他蹙了一下眉,“怎么是你?”

姜黎不想跟他说话,抬手在嘴边呵了两口热气取暖,眼睛仍往四处看去。想了想,大约这会儿人都去操练了,营里暂时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