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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战事告捷。

王书淮身上又添了一层功勋。

他如今已经是当朝一品国公爷,赏无可赏,皇帝只能赏他庄子田产,绫罗珠宝,一车又一车赏赐被抬入王府,王书淮漠然立在宽阔的朱庭外,看着廊庑的台阶处出神。

过去,无论他从何处归来,那里总有一道柔秀端庄的身影,楚楚伫立着,款款送他出门,又高高兴兴迎他回府,明明端庄大方不忍堕了一点王家长媳的风范,却又情不自禁朝他投来腼腆一笑。

总总在他风雨兼程的暗夜里,给他捎来一道温软的家书,备好经久耐穿剪裁得体的衣裳,让他在无数浴血奋战的征途上,被那一抹温柔而坚定的守候蕴养着,慰藉着。

他移至空旷的庭院内,周身人影重重,来来往往,却没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死心。

沿着斜廊往春景堂方向去,来到书房与春景堂之间的敞厅。

过去他们夫妻常常在此处议事,议完,她回春景堂看孩子,他去书房继续挑灯夜战。

男主外,女主内,夫妻之间可不就是如此嘛。

他战服未脱,快步回到春景堂,越过月洞门一瞧。

廊庑角落里依旧搁着她惯晒书的书架,东北角院墙下的那口黑漆漆的老缸还在,零星几朵枯荷撑起夏末最后一点绿,缸边她手植的桂花树越发浓郁了,墙角的苔藓依旧斑驳。

那个时候,左有长公主施压,右有信王虎视眈眈,祖父去世,他背负着晋宁旧臣沉重的属望,在暗夜里踽踽独行,无论多么艰难险阻,每每回首,总有一双明熠如月的眼,如同一盏灯,照亮他回家的路。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携着一身荣耀回府,满载星辉归程,那个本可以陪着他坐享荣华富贵的女人,在他不曾瞩目的暗夜里早已无声无息凋零。

也不知僵站了多久。

就连林嬷嬷给他

奉的茶水也凉透了。

他从夕阳漫天立到薄暮冥冥,再到夤夜初寒突至。

那一身濯濯如玉般的姿容已经不在,他像是垂暮的老人,披着一件雪白的长衫,在夜风里残喘苟延。

又是一轮皓轩明月,不知不觉四年过去了,连着姜氏的孝期已满。

王家家族老一辈的长辈,从青州琅琊镇奔来京城,四位老人严词厉令王书淮续弦。

他是王家嫡长子,王家现任宗主,他的妻子便是宗妇,王家岂可没有宗妇,再者两个孩子也大了,偌大的国公府就靠几位女管事操持着,很不像样。

王书淮沉默地听着,慢慢饮了口茶。

叔伯辈的老人仍在喋喋不休,

“王家宗妇不能空缺,你也一向是个最讲规矩的人,该明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续弦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王书淮听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数字,忽然诡异地笑出了声。

这是自谢云初死后,他脸上第一次有了额外的情绪。

“哈哈哈....”

他用力地捂了捂发胀发疼的胸口,手背青筋暴起,双肩剧烈地颤动着,薄薄的皮肉裹着消瘦的颧骨,笑得近乎癫狂。

好一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王书淮廓清环宇,清查人口,推行税政,让国库日渐充盈,国力蒸蒸日上。

全大晋的百姓都受益于他的功勋。

独独他的妻...他这辈子最该回馈瞩目深爱的人,却孤零零惨死在恶人荼毒下。

他怎配?

他不配为她的夫。

过去他也曾视宗子责任为生命,也认同宗妇一日不可空缺,可如今想一想,弄一个女人坐在本该她的位置,听着珂姐儿和珝哥儿唤那人为母亲,王书淮只觉心口涌上一股恶心。

“从今日起,我王书淮卸王家宗子之任,我亦可脱离王家之宗,你们择贤而立,拥长而立皆可....”